夜深了,秋月、子辰还没入睡,他们还在说话。秋月说:“孩子,我们还有一件事,必须做!”
“什么事?”子辰问。
“你爷爷还远在他乡,远离亲人,他的在天之灵,怎么能够安息呢?我想把你爷爷请回家,和你奶奶合葬,别叫他们老夫老妻两地分隔,叫他们团聚吧。”
“娘,我也这么想,明天叫刘起叔领咱们去,他知道我爷爷葬在什么地方。”子辰说。
“你刘起叔年纪大了,领路可以,但不能出力,得去几个年轻力壮的,扒墓,装殓入棺、抬棺,年纪大的是不行。”秋月说。
“明天叫李成民安排就是了。”子辰说。
秋月点了点头,又说:“得租两辆车,一辆轿车,一辆卡车拉棺材,还要准备两身孝服,回来的时候,你我都要穿重孝,守护棺木。”
第二天,秋月把起赵大山归家的事告诉了李君茂,李君茂对秋月说:“去车去人,一切有我安排,你们找一个领路人就行了!”
秋月、子辰乘车去了赵庄,赵庄人听说起赵大山回家,大家都争着要去。秋月对大家说:“谢谢大家的好意!车和人县里都安排好了,只需一个引路人,刘起哥当年也去修铁路,知道我爹埋在什么地方,就让刘起哥一人领路就行了。”秋月、子辰再三谢绝大家,赵庄人才肯离去。一切准备就绪,子辰、秋月、刘起坐上了车,两辆车便风驰电掣般地向东南方向疾驶而去。
经过一个上午的行驶,车辆驶进了连绵起伏的山脉深处。刘起下了车,仔细看了看,肯定地说:“继续前行!”车辆又行驶了约十分钟,在一个半山腰处停了下来,刘起下了车,走到山坡上,山坡上零零散散地分布着几个坟墓,每个坟墓上边立着一根又矮又小的石柱,石柱上刻着死人的名字,刘起找来找去,突然喊起来:“找到了,这个就是大山叔的坟墓!”秋月、子辰急忙走过去,石柱上果然写着“赵大山”三个字,他们燃烧了纸钱,趴下痛哭了一阵。几个年轻人挥起铁锨,小心地翻去上边的土,把大山的骷髅慢慢装进一个木匣里,几个人又非常谨慎地把木匣装殓在一个柏木棺材里。这时,秋月、子辰披麻戴孝,嚎啕大哭起来。一切妥当,秋月、子辰都上了车,坐在棺材旁哭泣。子辰劝说秋月:“娘,你年纪大了,路程又远,坐卡车,你受不了,还是坐轿车吧!”
秋月哭着说:“有你爹,你爹守丧行孝,没你爹,我必须守丧。孩子,你去轿车吧,我不能离开!”不管人们怎样劝说,秋月就是不肯离开棺木。几个年轻人也都感动了,她们也都陪着秋月和子辰,硬是站在卡车上,行驶了几百里。轿车上坐着当然舒服,可是谁也不肯舒服去。
车到赵庄时,已是夕阳西下。赵庄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哭声一片,都来迎接赵大山灵魂回家。千百人中,唯有一人在咬牙切齿,对大山恨之入骨,她就是月娥,月娥蓬头垢面,远远地站在一棵大树下,她恨大山,气秋月,骂子辰,骂赵庄所有的人:趋炎附势,势利小人。但她只能肚里骂,心里气,不敢出唇半句。
秋月、子辰穿白挂素,守丧三天。三天内,不出门,不会客,不洗脸,不梳头,不整衣,白天不离棺木,夜里在棺木旁和衣而眠。秋月。子辰的大孝大义,感动了赵庄的每一个人,特别是原来不孝敬公婆的女人,决心学习秋月,痛改前非,重新做人。
三天过去了,秋月。子辰瘦了许多,脸也憔悴了许多,当他们看到两位老人合葬在一起,一个又圆又大的新坟凸起在一片松柏树林中,一块又高又大的石碑矗立在新坟前的时候,他们如释重负,心里的一块砖才算落了地。
光阴荏苒,日月似箭,八个寒来暑往,春秋交替轮回,赵庄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令方圆几百里的人都为之震惊。昔日的土墙矮屋,草棚茅庵,胡同小道,都一扫而净,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高楼林立,街道全是柏油铺成,宽阔平坦,几家宾馆、招待所、酒楼、餐厅、歌舞厅、山东羊肉汤馆,北京烤鸭店,各地名吃店,布局统一,错落有致。西边假山高耸,树木浓绿茂盛,山中有泉,崎岖而下,叮咚有声。泉上有各种花亭,亭角高挑,似鸟欲展翅高飞。夜间百兽窜跃吼叫,白天群鸟上下鸣唱,真乃禽兽的天然王国乐土。东面有湖,碧波荡漾,湖上桥,桥下洞,洞中花舟穿梭而过,湖中有芦苇荡,高低有致,疏密相间,游人可划小舟钻芦苇荡探险,体验“飞渡飞渡,惊起一滩鸥鹭”的快感。湖中有莲,莲叶无际,风平浪静时,湖面成了莲叶毯,片片莲叶,似张张玉盘,玉盘之上颗颗水珠,阳光一照,晶莹透亮,似颗颗宝石,像粒粒珍珠,一只青蛙跃上玉盘,珍珠滚落,瞬间不见,莲叶下,各色各样的鱼儿你追我逐,嬉戏莲叶,其乐无穷。莲叶毯上,荷花朵朵,高高低低,参差不齐,正含苞待放,阳光之下,颜色鲜艳,让游览者真正感受到古人诗句“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绝妙。西边 白发老翁,稳坐钓鱼台,身静心静,神情专注在垂钓,东边谁家娃娃在少儿泳池内,嬉戏玩耍,小铃铛般地叫声、笑声,惊飞了白色的水鸟。湖面上游来两叶花舟,花舟上谁家俊男靓女在对歌,重温当年刘三姐对歌的美景。
在居民生活区的前面,是一字排的十栋高楼,这儿是华夏历史风景区,从盘古开天辟地,三皇五帝创伟业直至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绵绵历史长河,每一港,每一站,都有惊天动地的创举,光芒四射的华章,每一个创举,每一个华章,都不是画面展览,不是大事解说,而是活生生的镜头展现,使游览者不需耗费精力博览群书,不需跨越千山万水,便可知道中华民族伟大而不平凡的历史。湖水南边是健身娱乐区,各种球场球台,应有尽有,赛马斗牛、斗鸡、斗鹌鹑,羊抵头,都有场地。广场上配备各种健身器材,男女老幼身着鲜艳华丽服装,随着洪亮有节奏的音响,都在春风满面,喜气洋洋的跳着广场舞。人最多,也最热闹的地方就是假山旁的杨树林,方圆十亩之阔,树木参天,浓绿茂盛,一排排,一行行的树冠,枝叶相连,形成一个硕大的绿色帐篷,帐篷下摆放着几十张红漆小方桌,每张桌子旁放着四个小马扎。时值盛夏三伏,外面烈日炎炎,高温难耐,男女老少,从四面八方,云涌而至杨树林,每张桌子都坐满了人,有的在下棋,有的打扑克,有的打麻将,有的打纸牌,人们的说笑声,棋子的啪啪声,汇成一支美妙的交响曲。东面桌上,一老一小象棋大战,吸引了很多人围观。这老人是爷爷,年过七旬,白发苍苍,银须飘胸,这小的是孙子,十来岁,童子声,童子面,活像南天门的金童转世。爷爷虽已过古稀,可耳不聋,眼不花,大脑清醒。老人看出了孙子的险恶用心,想马卧槽将军撇吃车,别做你的美梦了,我抽车拐你的马腿,叫你将军不成反失马,机关算尽,失子被动。于是乎,很爽快的把车抽回来,众人哄的笑了:“老爷子,车抽不回来,炮还将着呢!”
“怎么?炮还将着军呢?我输了,不可能,我怎么会输给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呢?不可能!不可能!”老人满脸通红,嘴里光是说不可能,就是走不出下步棋来。孙子荷花似的脸上闪着两只狡黠的小眼睛,笑着说:“爷爷是在让着我哩!”老人说:“棋局就是战场,作战哪有让的道理!长江后浪推前浪,后生可畏啊!”
打够级,斗地主的人也很多,看的人也多,说声笑语,此起彼伏,一浪接一浪,逐渐达到高潮。有人是打够级的高手,特别熟练,一把牌浏览一遍,马上合拢,打什么牌,出什么牌,随即抽出,一张不错。有人特别有心术,城府在胸,很会算计,别人手里有什么牌,先出什么牌,后出什么牌,他都猜个八九不离十。也有人老谋深算,运筹帷幄,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台,该出手时就出手,不该出手决不轻举妄动,待对方山穷水尽时,自己便可轻而易举,夺得胜利。
要说最热闹的,还是打麻将的,人多,摊子多,笑声高,喊声亮,牌声响,输赢快。最热闹的要数中间一张桌子的四个老年人,他们是麻将场的常客,除了刮大风,下大雨,他们天天必到。他们四个不跟外人打麻将,都是他们四个一起打,他们四个都有外号,姓张的叫张九兵,外号张九饼;姓王的叫王九善,外号王九万;姓李的叫李九摇,外号李九条;姓赵的叫赵一吉,外号赵幺鸡。今天,九饼、九条、九万运气不佳,屡屡不赢,幺鸡交财运,每每都是他赢,他吃了九饼吃九条,吃了九条吃九万,等到结束时,幺鸡赢了三十元。幺鸡得意地说:“老九,这三十元我们吃饭,你们说吃什么?”九饼说:“少不了一瓶二锅头,一碟猪头肉。”九万说:“每人一碗凉粉皮,一个馒头就行了!”九条跑腿去买,不多时,都买齐备,四人便笑声朗朗,开怀畅饮起来。幺鸡一杯酒下肚,问九饼:“兄弟,奔小康,小康生活是什么样的?还能比今天我们老百姓的生活好哪去?”
“是呀,幺鸡哥,我们有吃有穿有钱花,住的是高楼,种地不交皇粮,国家还补助钱,年纪大了还给养老钱,谁家困难了,还有低保钱,看病不花钱,这在历史上,历朝历代都没有的事!外国也没有的事!”
九条说:“我们吃得好,穿得好,玩得好,乐得好,咱们中国的老百姓啊,真是掉到福窝里啦!”
九万说:“咱黄河故道开发建设旅游区,秋月、子辰做的贡献不小哇,听说他们投资了几个亿,真了不起!秋月自己是九十岁的人了,有钱不留给自己的子孙,却想着国家,想着老百姓,品德实在是高贵!”
这时刘起拿来瓶泸州老窖,吴四买来二斤狗肉,也赶来凑热闹,人越聚越多。刘起说:“杯里酒都要干,干了再斟满,今天我们喝个畅快淋漓,喝个痛痛快快,一醉方休,不醉不归!”
“好,不醉不归!”九万九饼齐声说。
吴四神秘地对大家说:“听说我们这里还要建飞机场,县里没那么多钱,一时建不起来!”
“不行,我们大家捐钱,十万八万的,家家都能拿得起,比起人家秋月几个亿,我们只能是九牛一毛!”九条说。干了斟上,斟上再干,干了又斟上,喝了一杯又一杯,喝了一瓶又一瓶,喝得脸红了,眼花了,头晕了,脚轻了,天在旋,地在转,树在倒,人影乱,不知不觉,九饼九万昏昏然,醉醺醺,倒在树荫下,幺鸡、九条轻飘飘,东倒西歪,嘟哝着:不是神仙,胜似神仙。傍晚时分,他们的子孙开来电车,把他们带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