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是一个不平凡的日子,是赵庄人最兴奋,最欢喜的一天,他们兴奋得一夜未眠。这一天,也是秋月、子辰最激动、最高兴的一天,他们摘掉了戴在头上的特务、反 的 革命分子的帽子,他们如释重负,一身轻松,他们不再是母亲的逆子,而是堂堂正正母亲的孝子。这一天,也是月娥唯一的一线希望彻底破灭的一天,她的一线希望,也就是曹虎在美国是百万富翁,曹虎回来,她和曹虎一起去美国享受荣华富贵,可是,黑龙潭里,曹虎的骷髅被人挖了出来,美梦破灭,眼前黑暗一片。
当天晚上,秋月他们在县委书记的陪同下,一同回到县城。晚饭后,李君茂召集县委常委,和李秋月他们商谈如何开发黄河故道事宜,秋月、子辰说出了他们的意见:开发建设四大景区,一是历史风景区,让游客在旅游享受中,了解中国的历史,比如,从盘古开天劈地到万里长征,可选择最典型,最有代表意义的十个景点即可,避免与外地雷同,最好是活镜头,不用讲解,只要游客观看而已。二是自然风景区,假山池沼,树木花草,飞禽走兽,鱼戏荷花等,要使游览者如在画中,乐而忘返,来了不愿走,走了还要来。三是健身娱乐区,歌舞厅,游戏宫,武术擂台,戏曲杂技等。四是居民生活区,居民住宅楼,宾馆、旅社、招待所,酒楼、饭店、羊肉汤馆等。这四大景区如何设计,如何布局,还得聘请高级设计师,高级建筑师研究定夺。李君茂和几个委员都赞成秋月和子辰的意见,李君茂说:“明天我们就去省城聘请建筑师和设计师,双方签订合同,立即动工建设。”秋月又郑重其事地对李君茂说:“侄儿,你是一县之尊,人民的父母官,你要清清白白做人,堂堂正正做事,干干净净做一个人民的好干部!”
“姑姑,你放心吧,侄儿一定照你的话做,不辜负你的希望,做一个人民的好官!”
他们一直研究讨论到很晚,几个委员都回去了,子辰对母亲说:“娘,我明天想去拜祭我的师傅,他归天已经二十多年了!”
“好,应该的,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师徒如父子嘛。你知道师傅的坟墓吗?”
“我和子星、林燕一块去,他们知道。”子辰说。
“大娘,子辰哥,明天我很想回家,我想我爹妈了!”子宇说。
“完全应该的,都是正事,该回家看看了!”
第二天一早,子辰开车,在子星、林燕的带领下,飞奔黄沙滩而去。路上,子辰问子星:“师傅墓前有碑吗?”子星说:“没有!”他们正路过一家刻碑店,子辰花钱,要刻碑人刻碑一块,随同他们一起前去把碑立上。赶到墓地时,郭云天的坟墓又小又矮,坐落在一堆沙土岗上,四周光秃秃的,一棵小树也没有。子辰看了十分寒心,禁不住落下了泪。立碑人很快把碑立上。这块碑还算不小,碑上几个大字鲜明耀眼:“先师郭云天之墓”,碑大墓小,极不相称,偏巧,附近几个村民在用锨翻土,子星走上前去,向他们借来几把铁锨,子辰、子星、林燕、子宇一齐动手,把郭云天的坟墓堆得又高又大,子辰、子星、林燕燃着纸香,三人一同跪倒,连叩五头,行五拜礼,之后,子辰放声大哭,子星。林燕也一齐哭叫。子辰停止了哭,默默祷告:“愿先师美德当与天地在,英灵永垂宇宙间!”
秋月说:“师傅的在天之灵受到你们真诚的祭拜,他老人家九泉之下,一定会含笑瞑目的!”
子辰洒泪而别,上了车,车缓缓地向黄庄驶去。一路上,子辰心情沉郁,师傅的言传身教、音容笑貌不时回响在耳边,浮现在眼前。时过三十多年,还历历在目,难以忘怀。子宇看子辰一直不高兴,不言不语,还在忧伤之中,她想改变一下车子里的沉闷空气,便笑着说:“子辰、子星、林燕,当时我们都是初中一个班的同学,你们说,我们四个,谁的作文最好?”
“当然是子辰哥了!”子星不假思索地说。
“不,是子宇妹的作文好!外号小作家嘛。”子辰脸上露出了微笑。
“那是三十多年前的事,谁好谁差不重要,今天谁的文采好?”子宇以挑衅的口气说。
“不知道!”林燕说。
“不知道,叫你们知道,我们比试比试,怎么样?”子宇心高气盛地说。
“比就比,黄子宇,你也不是当年的穆桂英了!”子辰笑着说。
“赵子辰,你也不是当年的杨宗保了!”众人哄然大笑,子宇快嘴快舌,没有思忖,不料说话出了漏子,羞得满脸通红,但很快镇静下来说:“我们比对诗,也就是对对子,怎么样?”一听比对对子,三人都赞同。黄子宇兴致特别高,今天她唱主角,她站起身,挥着手说:“要说对对子,我们的祖宗很有智慧和才能,今天,我们每人说一个我们祖宗对诗的范例,看谁说的新,说得奇,怎么样?”
“行,今天你是指挥长,都听你的!”林燕笑着说。
“我先说!”子星说,“八国联军进攻中国,中国代表与八国的四个代表谈判,八国的四个代表高傲自大,盛气凌人,谈判前要与中国代表对对子,他们出上联,让我国代表对下联,他们的上联是:‘琴瑟琵琶八天王,王王在上’,他们把八国称作八大王,都骑在中国人民头上,作威作福,欺压中国人。我方代表也决非平庸之辈,轻蔑的笑对曰:‘魑魅魍魉四小鬼,鬼鬼犯边’,我方代表的下联给八国代表以有力的回击,他们不得不赞叹:中国人了不起!”黄子宇评论说:“这个对子的故事思想性很好,但大部分人听说过,不算得稀奇!”“我来说!”林燕忍不住了:“苏轼在苏州做知府时,下民间视察民情,正遇到一群妇女担着坑泥在路上行走,有人认出苏轼来,妇女们站在路两旁,放下担子,夹道欢迎苏东坡,妇女们知道苏轼是唐宋八大家之一,文学泰斗,才能过人,一妇女故意把一担子坑泥放在路中心,挡住苏轼的去路,并吟诗一句,让苏轼对下一句,妇女说:‘一担重泥挡子路’,重泥是仲尼的谐音,仲尼是孔子的名字,而子路正是孔子的学生,也是双关。苏轼毕竟是大文学家,眉头一皱,心底明亮,脑海豁然跳出下局,对仗工整,恰到好处:‘两行夫子笑颜回’,夫子和颜回也都是双关语,够新奇吧!”子辰、子宇都说,比王子星的第一个对子新颖,没听说过。秋月和欧希卡只是听,只是笑,他们听不懂。秋月说:“你们都是有文化的人,我们插不上话。”
“下面我来说,”黄子宇喝了口水,慢悠悠地说,“苏轼是大文学家,但他在文人面前,也有 尴尬难堪不光彩的时候,又一次,他到 王安石家做客,看到书桌上王安石写的两句诗:‘明月当空叫,黄犬卧花心’,不禁捧腹大笑:‘明月怎么叫,花心那么小,怎能卧得下黄犬呢?’于是提笔把‘叫’改成‘照’,把‘花心’改成‘花荫’。王安石回来看到苏轼改了他的诗,笑道:‘明月,一种鸟也!黄犬,一种虫也!’苏轼羞得满脸通红。”子宇说完,子星、林燕都夸赞子宇讲得新,讲得奇!子宇当然很高兴,下面该子辰说了,子辰开着车,动着脑筋说:“你们都说得很好,我知道的少,也不新颖,你们就饶了我,放我一马吧!”
“子辰哥,你放着马不骑,别牵(谦)了,你一定有更新奇的呢!”三个人都非要子辰说。
子辰看躲不过,只好说:“我只说一个字的对子,上联下联只一个字,还是七言对。”
“那你快说给我们听!”子宇说。
子辰说:“过新年的时候,一个人拿着红纸去请一个老学究写对联,老学究上联写的是:长长长长长长长,下联还是这样写:长长长长长长长,上下联就一个字,一个字重复十四次。这人很生气,便责问学究说:‘你为什么老写一个字?’,学究说:‘因为你泡豆芽,卖豆芽,当然希望豆芽长得长长的,这是个多音字,既读zhang,又读chang,这幅对联应该这样读:zhangchangzhangchangzhangzhangchang,changzhangchangzhangchangchangzhang’,学究这样一读,卖豆芽的喜得合不拢嘴。”子辰说罢,几个人都大笑起来,王子星说:“还是子辰说的新鲜奇妙,还富有戏剧性。”
黄子宇说:“七言对仗,上联下联总共一个字,没见过,也没听说过,真是太神奇了!”
不知不觉,车子驶进了黄庄,当子辰把车停在黄子宇家门口时,同时一辆三轮机动车从对面驶来,也停在了子宇家门口。三轮车上,男男女女,十多个人,个个拿着藤条棍棒,刀斧绳鞭,一壮汉拿着大木棍,哐哐直砸门,边砸便喊:“黄爱云,你出来,还我的妹妹!”几个女的,有的拿起砖头砸门,有的嚎叫着:“耿爱荣,你个骚娘们,快开门!再不开门,我们把你的门砸烂!”有的用脚踹,有的用拳打,咣咣当当,咚咚哐哐响成一片。这时,秋月、子辰、子宇他们都急忙下了车,上前阻止,秋月说:“都是乡里乡亲,因何事这么气愤,这么暴怒,有理说理,有事说事,都要心平气和不好吗?常言道,忍一忍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还是坐下来,消消气,静下心来,双方推心置腹地谈谈,求得对方的宽容和谅解,既不伤感情,又不毁身体,还能解决问题,这样不好吗?”听了秋月的话,这伙人停下手来,那壮汉问:“你们是这家的什么人?”秋月说:“我们是他们的亲戚!”这时,门吱的一声开了,从门里走出两个人,男的白发苍苍,弓腰驼背,拄着拐棍,女的头发花白,满面皱纹,步履蹒跚。他们一起跪倒在大门外,哀求说:“我们求求你们行行好,放过他们吧,你家姑娘已经有五个月的身孕了,你们若再逼他们分离,他们都会逃离家门的!”“胡说八道!来人,给我打!”几个男女一拥而上,有的抓住老头,有的抓住老妇,举手要打,子辰子星急上前保护两位老人,秋月高喊:“住手!谁行凶打人,我马上给县公安局打电话,叫警察抓你们!”秋月的话,把那帮人震住了,他们马上松了手。子宇急忙去搀扶两位老人,两眼含泪地说:“爹,娘,我是子宇,我回家来了!”两位老人站起身,揉了揉双眼,又惊又喜,抱住子宇痛哭起来。秋月、林燕劝阻他们停止了哭,当黄爱云和耿爱荣认准了真的是秋月和子辰时,他们感动得又是一阵哭泣。子宇问爹娘:“爹娘,这帮人为什么对咱这么大的气?”
耿爱荣说:“是因为你二弟和他们的姑娘从小一块上学,感情一直很好,可算是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形影不离,大了他们一块去深圳打工,从没分开过,他们曾发誓:冬雷震震六月雪,海枯石烂日落东,今生今世,至死不渝。我和你爹也不当他们的家。可是姑娘家里人,嫌我们家里穷,非要拆散他们不可!”
秋月说:“养儿养女都一样,人家辛辛苦苦把姑娘抚养大,嫁到你们家做媳妇,你们再没有回报,人家肯定不愿意,将心比心,要是你们的姑娘也这样,你们当然也不会同意的!”对方听秋月说得在理,像是帮他们说话,他们的气也消了大半,秋月又转身对他们说:“遇事要沉着、冷静,三思而后行,切不可失去理智,莽撞行事,若要吵闹、打骂、行凶,打伤打残甚至打死人命,那就叫你们后悔一辈子。所以有人说:冲动是魔鬼,冲动是害人精!”秋月的话,对方听了也是口服心服,他们当场承认自己太冲动,做得太过分。秋月看对方认了错,认为对方并不是胡搅蛮缠,还是通情达理的,不过是操之过急,太冲动罢了。秋月又问他们说:“你们有什么要求,说来听听。”
对方中的一个半老不少的女人说:“大姐,你说的话合情合理,我们听你的。我们的要求很简单,俗话说,喂猪羊,打起圈,喂鸡鹅,得有窝,喂只鸟也得有笼吧。娶媳妇,得盖起房,没房子住哪儿呀?另外,养闺女也不容易,我们要结婚礼十万元。”
秋月听了连连点头,转回头对耿爱荣说:“爱荣妹,人家的要求不算高,我替你答应了吧!”
耿爱荣连连摆手,急急地说:“秋月嫂,不可,不可!上哪儿去弄十万元?五万元也弄不出来呀!”
黄子宇急了,连忙说:“房子我买,三室一厅,和城里一样的高楼,礼钱我来出,不用你们发愁!”黄爱云听了女儿的话,半信半疑,连房子和礼钱,得几十万,女儿上哪儿弄那么多钱,他问子宇:“孩子,钱不是树叶、坷垃,你能出得起吗?”
秋月说:“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子宇既然应允,那就有办法,你们放心好了!”
秋月说和了两家的亲事,化干戈为玉帛,双方握手言和,当天,耿爱荣要了两桌酒席,盛情招待客人。席间,人们又吃又喝,说说笑笑,和和气气,彼此非常融洽。子宇当场拿出十万元,交给对方的女主人,女主人破涕为笑,又自责了一番,说了道歉的话。
难得美酒佳肴,他们开怀畅饮,不醉不归,一直喝到太阳偏西,几个男人酩酊大醉,方肯离去。
黄子宇、欧希卡需陪伴父母多住几日,秋月他们也就当天返回了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