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尘,若有一天你再也闻不得这旬旬梅香,那便是这终年幻雪停歇之日。
奶奶望着后山上的漫山梅花,她慈祥和蔼的脸上浸透着那话里的期望,这雪界上的老人啊,都奢望着有生之年看一次梅花散尽凋零,数里桃花盛世绽放的奇景。
烬尘听着奶奶的话,看着奶奶望着的后窗,曾经硬朗的老人如今不得不终日卧于病榻之上。他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奶奶不能下床去后山上散步,或许他可以为她折来数枝梅香,好让她能在这屋里赏梅花。
他匆匆跑去后山上,回头时还能望见远处,在后窗口微笑着看着他的奶奶,他兴奋的折下几断梅枝,凑近鼻子闻了闻。
真好闻,这末逆城后山的梅花,才是这雪界最香最美的。
他这样想着,带着梅枝回去时,奶奶靠着的后窗已经关上了,他心里一惊便急忙跑回去。
屋里站满了人,所有人都低着头神情凝重,伏羽就跪在奶奶的榻前,他转过头来看着身后的烬尘泪眼婆娑,轻声的问:“你去了哪里?”
“我去给奶奶折梅花了,奶奶怎么了?”烬尘小声的回答着询问着,声音隐隐的颤抖着。
伏羽看着他淡淡的微笑着,泪水不禁滚落下两侧的脸颊,烬尘手中的梅枝顷刻掉落在了地上,那时的梅花仍旧散发着阵阵幽香。
他再次折下一株梅花,是他离开孤林岛时,那粉白相夹的花瓣晕染开不经意的美,或许,奶奶在世会更爱这恰似晕染的梅香,只可惜,没人能早些将其带回末逆城。
兑星送着他们一行人到了边界,这个时节恰逢鲛族向南迁徙,高冷站在高处的河滩上,看到了传说中的鲛族人正从冰床之下游过,她惊奇的望着水下人身鱼尾的鲛人,他们满身绮丽的鳞片闪闪发光,鱼尾矫健有力的摆起阵阵涟漪,不是亲眼所见这奇观,她定是以为自己在做梦。
“原来真的有美人鱼啊!”她瞠目结舌的看着鲛人游过,冰床下的水流湍急迅猛,隔着极厚的冰层无法完全看清楚一瞬而过的鲛人样貌,偶尔有一条女鲛人翻身仰泳而过时稍稍停留,看着冰面上同样好奇的望着她们的高冷,她一头海藻绿的秀发上带着发光的小小海星,她的模样十分可爱动人,那是只小鲛人。
“小冷,我们该走啦!”周锦宴在身后唤着她,他们跟兑星告别之后便要离开驭兽族的领地,为了不惊扰鲛族的迁徙和引发不必要的注意,他们不能乘坐鸑鷟腾飞,洛烬尘知道伏羽虽只是安排了些眼线,但终究对于异界之外的来客,他不会熟视无睹,所以他们不得不小心翼翼的翻越过高冷来时的那座雪山。
他们到达雪山脚下时,经过一处驿站,那里是来往凛北与潮南之间的商旅人必经的地方,洛烬尘便安排着走了半日多的几人在此歇歇脚,高冷看着远处的苍茫心底里顿生一阵倦意,想着平日里是懒惯了,除了上班休息几乎都宅在了家里,陪着电脑泡面过着浪费光阴的日子,现在果然一折腾就撑不住了,她立马双手拍了拍脸颊提醒自己清醒点,但看看远处的山又不禁失落了起来。
“唉~如果能在家睡一觉该多好啊!”周锦宴悄悄走来站在她旁边叹着气说道。
“说什么风凉话呢!”高冷使劲儿白了他一眼,不理会的继续坐回原处吃起了她的东西。
洛烬尘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风从廊外吹来一阵幻雪,最靠边坐着的人都缩紧了衣领立刻换了屋内的位置,交头接耳的说着,如今的幻雪最易割伤人的皮肉,他听着这些站在那里任由风吹起他银白的长发,他是雪灵族的人所以不惧怕幻雪的寒冷,但依旧要为了不被幻雪割伤而防御它,他蓝色的瞳眸中隐约泛着一丝惆怅,却依旧没有用灵力隔开袭来的幻雪。
高冷注意到不远处的目光,她望向洛烬尘时,他朝着她浅浅微笑了一下,眼神一瞬飘渺似廊外的幻雪,高冷看着他站在背阴的地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差了眼。
突然间一阵风迎面拂过,吹起她的发丝,她眨眼间眼前晃过一道细长的白光,她看见对面站着的人突然不见了,回过头时被旁边的人一把拉着站了起来,她一下子没法站稳等回过神时已经扑倒进了洛烬尘的怀里,她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只看到了刚才坐着的桌椅已然被劈成了两节。
周围的人惊恐不安的四处逃窜,整个驿站内此刻一片狼藉,之前埋伏在驿站内的剑客假扮成了商人掩人耳目,此时无秋一声口哨唤来一群迅猛的黑鹞,剑客们无奈被逼出了驿站内,周锦宴捻了个咒术,远处的树底下破土而出条条藤蔓缠绕向剑客周身,其中一人在砍断数条藤蔓后一剑直指驿站内的人,洛烬尘迅速的呢喃起唤雪咒术,一面带着高冷向后退了几步,一面手向着地面挥动着,他张开手掌朝向刺来的剑,满地的冰雪立刻分解拼凑成一面冰墙,剑在触碰到冰墙后瞬间从剑尖上结上一层冰霜,剑客无法挣脱握着剑柄的手,不一会儿便被冻结成一座冰雕,洛烬尘瞬时一下握紧拳头,整面冰墙和冻结成冰雕的剑客“嗙――嚓”一声同时破碎成了一地冰渣。
高冷几乎全程都在屏住呼吸,她亲眼看到一个活生生的人在她眼前变成冰块碎屑,她也亲眼看到洛烬尘眼里闪过的一瞬杀意,那浅蓝色的瞳孔深处闪耀着银色光辉的雪花,一刹那间一点点渗透着决绝的蓝色火焰。
剩下的剑客意识到自己的能力远不及洛烬尘半分,便挣开缠绕的藤蔓想要逃走,他们匆忙的消失在狂风卷起的雪雾中,却被从雪雾深处走来的乾歌一一叼了回来,周锦宴立马上前唤着树藤重新捆住了那几个剑客。
乾歌看见不远处的洛烬尘,很是兴奋的朝他蹦跑过去,洛烬尘笑着看着它,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它雪白的皮毛,它乖顺的俯下身来趴在他身边,高冷看着这只白色的巨兽,不知该拿何种言语描述。
好大一只长着鳞片的白老虎啊!她默默想着,没有脱口而出,她知道若是自己一不小心说出了口,周锦宴肯定又要取笑自己low了。
乾歌眯着眼似乎注意到洛烬尘背后站着的高冷,在它面前高冷一下子变成了超小一只的萌物,她偷偷探着头不敢靠近它。
“不用怕,它不会伤害你的!”洛烬尘温柔的话语与之前的气势截然相反,此时的他瞬间恢复了往日的那般性情。
周锦宴和无秋压着三个剑客到洛烬尘的面前,乾歌看到那三人眼神一下子凶悍了起来,吓的三人直哆嗦,洛烬尘并未立即询问他们的身份,他认出这几个剑客使用的剑均为麓魄钢制造而成,像他们这般普通剑术的剑客,是无法随意得到这几把剑的。
即便在末逆城,也只有区区十把麓魄钢制成的刀剑。
“莫非就是为了这几把剑,才来刺杀我们的?”他这样说着,三个剑客显然都愣住了,其中一个人的眼神分明就已经回答了他的质问。
“我……我们……的确是为了这几把剑才埋伏于此,刺杀你们也是受这剑原本的主人指使的。”其中一个人结结巴巴的回答着,他已经被吓得说话都不利索了。
另一人接着他的话继续说道:“但他并未告诉我们……你们这么厉害,若是早知道你们的能力,给我们一人十把剑,我们也不做这丢命的买卖啊!。”这人说起话来没有结巴,但浑身发抖的厉害,也是怕到不行了。
“依我看啊!他们就是来临时客串的,估计不解决了后面的,咱们要想过那座雪山是不可能的了。”周锦宴一副料事如神的模样,说的有鼻子有眼的。
“临时客串?你的意思是除了他们,这雪山附近还有其他的埋伏么?”无秋一面惊恐不安一面四处张望起来,高冷前一秒输的一口气被她这么一说,还没完全吐出来又卡回了嗓子眼,她不得不再次提心吊胆起来。
“即便有埋伏,我们依旧还是要过雪山的。”洛烬尘果断的说道,随后他命令周锦宴放了那三个人。在这之前周锦宴缴去他们的剑,并且苦口婆心的教导了三人一番,三个剑客走前还对他感恩戴德到五体投地。
他们走到雪山脚下时一路上都格外谨慎的注意着四周的动静,但四周除了呼啸不止的风和不停不歇的幻雪纷飞着,竟没有任何值得警惕的地方。
难道是我多想了?周锦宴这样想着,又觉得实属蹊跷,之前刺杀他们的剑客完全是一群没用的“白 痴”,将麓魄钢制造的剑当做筹码来交换他们根本杀不掉的人,这背后操纵的人也太傻了吧!再或者,他只是想试探他们?置于为何要试探,周锦宴绞尽脑汁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
无秋和周锦宴在离开驿站时带上了两匹马,高冷不会骑马就跟着洛烬尘骑在乾歌的背上,乾歌厚厚的皮毛间藏着坚硬无比的鳞片,虽然它看上去很是凶猛,但性情却像极了它的主人,洛烬尘。
它就是只温柔的大猫!高冷这样想着偷偷的笑了起来,没发现自己不经意就笑出了声,洛烬尘回过头问她:“你在笑什么?”
“没……没什么!”她立即正色回复着,此时她与洛烬尘的脸只差几厘米的距离,她立刻向后坐直了身体,洛烬尘意识到刚才一瞬间的距离似乎太近,便回过头去解释着:“对不起,我只是想知道你怎么了。”
“其实也没什么,我就是想到了一些好笑的事情,你不用太在意我的。”高冷这样说着,只是看着洛烬尘的后脑勺,脸就一阵阵发着滚烫的红晕。
“无论怎样你都能想到一些快乐的事情,这样应该会活的很开心吧!”他没有回头继续说着,高冷看不见他的表情,她只能揣测着在他的话里,似乎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忧伤,这是他藏在心底里的秘密,也是他唯一不能诉说的事。
她并不了解洛烬尘的过去,也不了解他的内心,但隐约间她似乎能感受到那种莫名的忧伤,就像她梦里感受到的那样。
她知道,他并不快乐。即便作为拥有神灵血统的最尊贵的人,即便拥有所有人渴望不可及的天赋,即便他是这雪界最厉害的人之一。
“是啊!就像我会想起跟你们在一起的日子,这是我最快乐的事!”高冷这样说着,她不知道洛烬尘会不会因为她的话开心点,或者只是觉得她仅仅只是在敷衍他,但她的确说了一直以来最想说的话。
一只惊乌鸟在半空中注目着底下发生的一切,它一拍翅迅速向凛北的高空飞去,它穿越过狂风怒雪飞向末逆城王宫中央。
“主子,惊乌鸟回了!”灵犀提着一个鸟笼,一只白色的惊乌鸟扑腾着停留在枝头,伏羽捻起一片梅花弹指向梅树枝叉,惊乌鸟识相的飞进了鸟笼中。
“主子,惊乌鸟说少城主在凛北之外,像是遭遇了刺客的突袭,不过还好并无大碍。”灵犀看着笼中的惊乌鸟,解释着它叽叽喳喳都说了些什么。
灵犀善懂鸟儿的语言,从小就喜欢对着鸟儿说话,伏羽一开始只是觉这姑娘稀奇的很,便将她从后厨调来侍奉自己,久而久之就训练起她翻译鸟语,至此后他便能随意遣派各种鸟儿为己所用。
“没什么大碍我就放心了,只是,是谁要刺杀烬尘呢?空溟已经被关起来了,不是么。”伏羽思索起来,其实衡笙去冰牢时,冰牢的狱卒已经昏睡了足足两天,空溟早已被烬尘从冰牢带去了孤林岛,惊乌鸟传来的讯息中,空溟被烬尘关在了长眠棺里。
伏羽并不知道他为何要这么做,但他依旧相信着烬尘,他是他如今唯一的亲人,唯一可以毫无顾忌信任的人。
“那个异界的女子呢?”伏羽转过身眼里的琥珀蓝透着异样的光,他看着笼中的惊乌鸟,鸟儿停止了叫唤,没有回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