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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逆世王城(4)

隆冬的暮霭胜似入夜,风凛冽的呼啸而过,带起飞雪迷离人眼。隐约间可以看到,一个身着黑色素装的男人手持一把利剑,行走于幻雪中央。他黑色的面罩在微亮的天幕下泛着特殊的金属光泽,灰色的长袍随风卷起一角扫去袭身幻雪,他踏过凛北的雪地,脚印一瞬而逝毫无踪迹可循。

他站在一处枯树林中,夜色吞没他的身影,他目不转睛的盯着远处巍峨的楼宇,三个琉璃烫金大字镶嵌于庄严的城门之上,那就是“末逆城”。

“末世王城终逆天,时过境迁都该结束了!”他喃喃自语起来背过手去神情难以估摸。

亦日晌午,末逆城王宫中。伏羽侧身静卧着闭目养神,榻上的矮桌上端放着上等的神苘茶,那是由明渠山上折下的百年神苘花晾晒而成的茶叶。传闻雪界大陆上只有明渠山上种植着三棵神苘树,这神苘树每百年结一树银花,银花散落半树后未凋落的便是那上品之最,被采摘下晾晒数月便风干成天然茶叶,名为神苘茶叶。

“伏羽,你可知?神苘茶叶之所以被称为上品,一是它百年结花只有半树可食悉数难得,二是这茶香沁人闻之安神平心,饮之便瞬然忘却一切忧虑烦恼。”公孙泯徒抿上一小口神情着实陶醉。

“照你这么说,这不比借酒消愁来的方便的多了!还不伤身不伤神!”伏羽笑着回应他,端起一杯举头饮净。

茶凉了,风吹起零数梅花散落在伏羽的脸颊上,他睁开眼看到窗外的白梅树,熟悉的梅香扑鼻而来。

原来只是个梦。他坐起身来定了下神,端起一旁的茶杯抿上一小口说:“凉透了。”

“城主,您醒了。”闻声而来的人叫做灵犀,是伏羽的贴身丫鬟很是伶俐懂事,自小便跟随伏羽服侍他的寝食着衣。

“灵犀,衡笙那里有消息了么?”伏羽边说着边下了榻,起身拂去肩头的梅花,灵犀乖巧的拿来外衣伺候着他更衣,边为他系着腰带边说:“回城主,衡笙去了一日多了,还是没什么消息,要不要传只惊乌去问问?”

“不了,他一向办事速度快,应该是要回来了。”伏羽挥了挥衣袖说道,这时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是衡笙回来了。

他刚跑到门口立即又停下脚步,换作了轻手轻脚跨着步子进了屋内,虽然喘着粗气却压的很低,半点气息声都不敢发出。他刚走进屋内没两步,伏羽便从内卧走了出来。

“城主?我还以为您寝着呢!所以……没敢出大声。”衡笙看见伏羽其实醒着吓了一跳,挠着脑袋笑着解释道。

“就你那急蹄子脚步声,城主还没醒也会被你吵醒了!”灵犀挽起內卧的珠帘没好气的打趣着衡笙。

伏羽无奈的摇了摇头说:“好了。你们两个近日的别扭也该停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知趣的不说话,灵犀倒是机灵的丫头随即便退下,出去时也将门掩上。

“禀城主,少城主同濯少族长去了孤林岛。手下探得,少城主此次去孤林岛,可能是为了空溟的事情。”衡笙立即严肃起来,向伏羽汇报起秘密探得的情况。

“空溟的事情?”伏羽挑起眉头撇眼于身后的衡笙,然后回过头来思索起什么,接着道:“你现在就去冰牢看看,有什么异样直接回来告诉我,那边的狱卒都不要惊动。”

“是!城主。”衡笙应声退下。

伏羽披起雪袍走在长廊中,四下幻雪夹着白梅飘散起幽幽花舞,他随手拖住一片带雪的花瓣眼含深意道:“烬尘,你到底想做什么?”然后握紧手中花瓣,花瓣和着幻雪化在他了的掌心里。

孤林岛上,兑星带着洛烬尘几人站在最高的地界俯瞰整座岛屿,高冷一面被深深吸引入这般绮丽的景色中,一面不忘玩起了遍地雪花,她忘情的沉浸在这片冰天雪地中,与周锦宴追赶着打起了雪仗。

其实她并不知道,自己对洛烬尘他们之间的秘密,依旧一概不知,而她全然以为自己已经都明了了。

洛烬尘背着手,赏着只有孤林岛才有的活色生香。兑星上前询问起他:“我不明白,少城主为何要在高姑娘面前演这出?她既然不是雪界之人,我们的事她知道与不知道,不都没有区别么?”

“我只是想安她的心,她即是异界之人定对我们多有防备,如不能给予她一些归属感,若真遇到能迷惑了她的人,我们想跟她建立信任,那便不再容易。”他说着眼里闪过一丝担忧,他知道晚一天将高冷送回异界,她便多出一点危险,然而,他还不能送她回去。

高冷来到雪界,并非意外。契机便是他在高冷所住的地方,感受到的来自雪界的灵力,他知道高冷与这股灵力一定息息相关。空溟经占天卜星术算得星池内的星轨少有不明动向,虽未得其母亲

巽启的重视,但她依旧坚信星轨的不明动向与雪界内外的特殊灵力有关。

雪界内的灵力与雪界外的灵力相互作用,只有这灵力的主人才能以此来操纵星池,可是这雪界之上能身在雪界灵力却跨越星池以外的,除了洛烬尘,应该再没有其他人了。

是他涉险留下了高冷,他想知道到底是谁,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这雪界之上唯一不被撼动的,便是这终年不歇的幻雪,和万里冰川之下深埋的熔岩火脉,而这股力量或许就是为了这些而来。

“只怕是到最后,只有她能告诉我们答案。”洛烬尘回过头望向不远处嬉戏着的高冷,他清澈的蓝眸中荡漾起闪烁的雪花,那是高冷在雪界第一次笑得最开心的时候,她毫无顾忌的放肆愉悦着追逐着。

那是她最真实的一面,毫无修饰,粉墨无妆。

不一会儿,高冷突然间停下了手中捏的雪球,她无意中看见不远处的雪地里像是有什么在使劲的扑腾着,她谨慎的走过去想要看清楚。

“周锦宴,你快过来!”高冷像是看到了什么惊奇的事物,招呼着离她最近的人。

她看见一只白色的鸟儿翅膀受了很严重的伤,一侧的羽翼明显折了一半,它艰难的托着一半残躯,在雪地里扑腾着妄图再次飞起。

“这是只餮悠鸟!”周锦宴说着便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去。鸟儿之前受到了极强的风暴袭击,被锋利的幻雪截去一部分羽毛,最后摔倒在枯树枝上翅膀彻底折断。

高冷看着周锦宴缓缓的捧起鸟儿,鸟儿依旧害怕的哆哆嗦嗦的,不停的颤抖着发出急促的叫声。他轻轻抚摸着鸟儿的冠羽,鸟儿渐渐停止低声的啜泣,它窝在周锦宴的掌心中静静的看着他。

周锦宴一只手轻轻盖在它折断的翅膀上,一阵柔和的黄色光亮在他掌心散开,他抬起手时鸟儿翅膀上的伤口完全愈合了。

“亲眼所见果然厉害啊!”高冷不自觉的赞叹起来,她亲眼看到周锦宴在雪界大展医术,确实是名不虚传。

周锦宴想要放飞手中的餮悠鸟,鸟儿的翅膀已经彻底痊愈了,但它并没能飞得起来,它虽然扑腾起翅膀,但飞不到一米又掉了下来。

“怎么会这样啊?它怎么飞不起来啊!”看到它好不容易翅膀好了却硬是飞不起来,高冷显然急坏了,她的话吸引了远处的洛烬尘和兑星。

“那是因为它害怕飞起来后又会摔下来。”洛烬尘走来时,地上的餮悠鸟停止了想飞不飞的扑腾。他蹲下身来看着它,鸟儿自是像知道了他会做的事,乖巧的回望着他,等待着。

洛烬尘伸出右手,掌心散发出点点蓝色星光,鸟儿机灵的自己跑到他的掌心,它周身雪白的羽翼开始散发出流光溢彩,鸟儿展开双翅扑腾飞起,半空中长鸣一声,一道七彩的光辉铺成一圈轨迹,那是高冷在无幻峰顶便见过的奇特鸟儿,它令人沉醉的钻石白羽曾让她呆呆的瞩目了很久。

“可怕的不是身体的伤痕,是心底的伤痕。”洛烬尘看着远去的餮悠鸟幽幽的说道。

洛烬尘身为雪灵族的后人,他的父亲是威震四方的雪灵族族长云艮,他的哥哥是雪界千年难遇的灵力奇才伏羽,而他也拥有最令人羡慕的过人天赋。

但只有他自己清楚,比起自己的父亲,自己的哥哥,除了自己的天赋,他一无所有。

他从小就要下百倍的功夫,一个人躲起来偷偷的练习隔雪术,他所有操纵冰雪的灵术都是伏羽教会他的,他虽然从小天赋过人,拥有雪界独一无二的灵视、预见、传心、愈灵,但这天赋中流淌的雪灵族血统并没有给予他像伏羽那般随意操控冰雪的意念力。

他无法像自己的哥哥,自己的父亲那样,仅凭意念就可以操控幻雪,幻化冰霜,冰封万物。他若不奋力练习控雪术,不将咒语灵术牢记于心,他便同雪灵族那些最普通的族人般,其实一无是处。

他的愈灵可以治愈雪界所有生灵的心伤,却始终无法治愈得了自己心底那道伤。

洛烬尘一时失了神,看着天空竟忘了该是回去的时候了。

“这雪界啊!是有多幸福啊!”高冷望着洛烬尘看着的那片天空不由自主的脱口而出。

“什么意思?”洛烬尘回过神来,回眸问她。

高冷露出灿烂的微笑,她的眼里像是洋溢着一丝羡慕,说:“因为有你们这群愿意不惜一切守护它的人啊!”

洛烬尘看着她不由得笑了起来,那是第一个羡慕着雪界的人,那是第一个让他感觉雪界似乎还有所谓的“美好”的人。

他们回到独仙城时天已经黑的差不多了,无秋等了他们很久,大概是为了向哥哥兑星表示知错就改的诚意,特意亲手下了厨做得一桌好酒好菜。

“你们回来啦!快快快,可以吃饭啦!”无秋见三人回来了,便急急忙忙招呼着下人们打点起杯碗勺筷。

“呦~这是死灰复燃的节奏啊?昨儿没见着你这么勤快,今天倒是想通啦!”看到元气满满的无秋,周锦宴开始打趣起她来,一面朝着她挤眉弄眼道:“你哥不在一日就茅塞顿开啦!”

“我这是真心诚意的向我哥哥道歉,濯溪哥哥你再这么打趣我,我可生气啦!”无秋虽这么说,但也并未如往日那般说翻脸就翻脸,看来的确是下定了“痛改前非”的决心。

为了在兑星面前表现出自己的诚意,一个晚上更是好言好语没有半点骄纵任性,周锦宴便在吃饭时故意使唤着她端茶倒水,她不仅没有生气还殷勤的给所有人的酒杯满上了酒,这让一旁的下人们都不知所措。高冷一个晚上都在大跌眼镜,兑星看到这样的无秋也是尴尬万分,毕竟这桌上还坐着洛烬尘。

晚饭后,洛烬尘站在院落里看着天空中明晃晃的圆月。在孤林岛,月亮似乎分外皎洁明亮,在遥远的天地交界处,独照着这片冰原孤土。

――啾――

一声长鸣在遥远的月影下划破长空,那是鸑鷟中的雄凤,夜诀。它正翱翔于夜空中盘视着孤林岛的一切,它那被月光映照着闪闪发光的尾羽鳞片,在滑翔过天际的一瞬留下一道银色星河,它周身的黑羽溢透着流光,它要比雌凤紫骁来的更为气势傲人。

“那便是夜诀了!”洛烬尘这样说着,身后是缓步而来的兑星。

“没错,确是夜诀。每每月盛之时它都会亲自盘视这孤林岛一圈,方才安心。”兑星看着天上的夜诀,它是守护这雪界见证千百年变迁的“前人”。

“明日我便回末逆城。这次,我会带上高冷。”洛烬尘说着依旧望着那轮明月,他似乎已经琢磨好了一切。

兑星看向他,眼里闪过一丝惊虑道:“若是被城主知道了……岂不是……。”

“他已经知道了!”洛烬尘面无表情的说着。

兑星墨蓝瞳孔瞬间放大,他很是疑惑也甚是惊奇。

“他一直在监视着我的一举一动,这些我都知道,只是他从来没有说过罢了。”洛烬尘说完回过身,一挥衣袖扫去缠绕在身边的雪花,眼神里那些曾无处安放的不安,似乎得以解脱。他继续说道:“所以,已经没有再瞒下去的意义了。”

他的眼神无比坚定,兑星知道这次他决定的事,便是他踏上这命定的征程,最重要的一步,无人能阻。

“既然如此,我便不多说什么了。”兑星恭敬的鞠起双手道:“只是家妹多有不才,还望少城主多担待照顾。”说完便抬起手欲行君子之礼。

洛烬尘马上拦住了他说:“兑星族长不必多礼,这是我应该做的。我答应过你,等无秋成年便会带她在身边,我绝不会食言!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她。她也不会让你失望的!”

兑星的心里,那块最大的心石终于是放下了。

第二天一早,高冷还没睡醒就被周锦宴的“惯性叫门大法”给吵醒了,她气到不行,一开门蓬头垢面的就朝着周锦宴喊了起来:“敲什么敲,我上班你敲,不上班你也敲,你怎么不把门拆了得了!”

“我还没讲你呢!睡得跟猪一样的,猪都比你勤快,我手都要残了,你才开门。”周锦宴气呼呼的靠着门边上连续翻了高冷十几个白眼。

“所以你到底要干嘛?”高冷总算是清醒点了。

“快收拾收拾好吧,要回去啦!”周锦宴说完又是一个白眼。

“回去?回哪去啊!”高冷知道他们还没打算送自己回异界,也打消了近期可能回异界的念头,正准备好好观摩旅游这雪界大陆,现在被周锦宴这一头雾水的话,弄的又分不清了东南西北。

“还能回哪去啊!当然是回末逆城咯!”他说完就转身离开,回自己的屋去收拾东西了。

高冷整理好自己的东西,没有立即拿上所有的行李,她不知道洛烬尘到底是怎么想的,她好不容易从末逆城到了孤林岛,如今又要回去,她必须问清楚,不能就这样糊里糊涂的跟着他们到处跑。

她刚到正厅门口,就看见洛烬尘站在正厅中央,对着一脸迷茫的无秋郑重其事的说:“现如今,我身为末逆城少城主,手下正缺少一名值得信任,并且心甘情愿忠于我的骑士,不知你愿不愿意加入我的队伍,为守护雪界大陆而战!”

高冷看到无秋的神情,她深蓝的瞳孔里散发着异常兴奋的光芒,就像天罗星池中央最亮的两颗星,她迫不及待的点着头,忘了该怎么表达她此刻最想说的那句话。

突然间她又停下了自己的兴奋,她的心里一瞬似乎明白了什么,望向一旁的兑星时,兑星看着她眼神里久违的温柔化作了脸上一丝微微笑意。

无秋的眼里瞬间泛起泪光,她心里其实万般难舍,但最后兑星还是说了:去吧!我相信你。

她咽下那份难舍,把泪水强憋回去,那是她第一次没让眼泪落下。

高冷偷偷拭去眼眶欲坠下的泪水,她假装自己刚刚到,其实洛烬尘知道,她一直都在外面。

“你们怎么都愣在这里啊!”高冷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走进屋内。

洛烬尘看着高冷进来时,眼里的雪花闪着独特的光,高冷没有带任何东西,洛烬尘不知道周锦宴是否传达了他的意思,便问:“濯溪没有跟你说么?跟我们一起回去!”

“真要跟你们一起走啊?”此时高冷的神情与一旁的无秋达成了一致,两人不约而同面面相觑,要知道若不是怕被末逆城的人知道高冷的存在,她也不会从末逆城千里迢迢来到了孤林岛。

“我明白你的顾虑,不用担心,有我在,不会有任何人能伤害到你!”洛烬尘的眼神里,已经没有了之前的那般踌躇,他的那些欲言又止,那些一闪而过的担忧,结成冰花的哀愁,如今在高冷的眼里只看到了温暖的坚定,像他不经意间融化的一寸冰雪。

高冷看着眼前的人,她在这冰封的世界里,兴许只是匆匆过客,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留下这一线情思。终究是要回去的,她这样告诉自己。但她的心就在这一刻,盛开出万里雪梅延绵着心底的山川河谷,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这种心脏几乎跳到停止的感觉。

洛烬尘和高冷,他们都没注意到,自己带着的五色石散发起阵阵蓝光,愈发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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