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为摸摸头,又笑呵呵地凑到我眼前,“丫头,你可曾想过回到……”顺着无为的手指,我抬头望见了高耸的情人越
,三年前从那里一跃而下,那仿佛前世的记忆在我脑子里翻滚、闪现,回去吗?再也回不去了……
“丫头,丫头?”无为的呼喊声将我从思绪中拉回,“丫头,你想上去吗?”再也不是嬉笑的表情,无为脸上是少有的认真,“你想上去了吗?老头。”我轻轻地问。无为转眸看着远处的情人越,良久才答“恩,或许是时候了吧”我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右脸,自言呢喃“是到时候了么”是该去了解一些事情了,也见一见那些故人……
不知何时无为的手已抚上我的右脸,结满厚茧的手顺着木棉的轮廓勾画摩挲着,这感觉像极了阿爹,这手跟阿爹的一样粗糙却温暖,十五岁及笄那年天,阿爹也是这样摩挲着我的脸,眼中隐含泪光,声音低沉沙哑“泠儿,终于长大了,阿爹心安了,你娘要是在也会欢喜”那是阿爹少有的几次提到娘,也是我第一次在阿爹眼中看到泪光。
“丫头,你为何哭了?”我回过神来,用手胡乱在脸上擦了擦“哪有”无为抬手摸了摸我的头,顺手将我额边的碎发理顺到耳后,又抚上我的右脸,那片火红的木棉,“丫头,这是什么花?”我看到无为眸中闪过一丝疼惜,又想起了阿爹,只能定定地望着他,“木棉”我听见自己轻声说,无为望着我,良久,方问“丫头,可疼?”可疼?可疼?泪水再也止不住了,顺着我的脸颊落到无为手上,我笑了,从心里到眼底,欢喜地笑了“不疼,我心里欢喜”越笑,眼泪就掉的越厉害,我透过眼前的雾气看到了无为哀伤的眼睛,那眼睛似是看尽了人世沧桑。
无为拍了拍我的肩膀,“真是个傻丫头,哎”无为叹了口气,扯起衣袖,轻拭着我的泪水。我向后一躲,避开无为的手,又自己胡乱擦了一番,“为什么三年了你从未问过我,关于我的脸?”无为的手在半空顿了顿,却又上前,帮我理了理碎发,“即知是别人伤痛,又为何要问?”无为转脸望着远处,似是在想着什么。
“老头,不想听听我的故事?”我将不知何时落地的书捡起来,拍了拍尘土,放在膝上,也不听无为回答径自说了起来,“我娘未出嫁就生了我,而我一出生右脸就有一块红色的胎记,家里人都说我十分不祥,因为娘是个极美的人,不知怎地生出我这样一个怪物来,小时候,舅舅家的几个孩子都笑话我,叫我阿丑,说我是没有爹的野种,”我感到了无为投来的目光,却也没有转头,继续说“他们还常常捉弄我,因为我比他们年纪小一些,又是女孩子,终是无力反抗,但是娘跟外婆都很疼我,不过我极少见到外婆,她总是一个人在屋子里,娘说外婆也是心里有伤痛的人,让我不要打扰她,我跟娘住的小院里种了几株木棉,一到春天就开满了火红的花,娘很喜欢木棉花,她常说木棉花一开,冬天不再来。后来娘怕我受委屈就带我离开了家,混迹江湖,认识了师父,师父帮我纹上了这木棉,那时候我还小,疼的直叫,还拼命地掉眼泪,娘抱着我,拍着我的后背说,泠儿乖,不怕,等师父纹好了,我的泠儿就变成小美人了。接着我就不哭了,心里还很欢喜,想着自己就要变美了,再也不是阿丑了,因为我知道这世上只有娘不会骗我。”
我转过头,笑着看着无为“老头,你是不是觉得我挺傻的,从小就想着要变美?”无为也笑了,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不等他回答,我转过头继续说“哪个姑娘不想自己是美的,小姐、丫鬟、连街上卖豆腐的阿婆也是一样,哪个不喜欢胭脂水粉,哪个不喜欢绫罗彩衣?不过娘也跟我说过,容颜终究抵不过岁月,内心的清明才最重要。娘过世之后,我就一直带着面纱,美与丑随世人评说好了,因为姣好的容颜对我来说已不是最重要的了。崖底这三年,跟你一个糟老头朝夕相对,自然更加不修边幅了,你已知我容颜,自是连面纱都不用了,万事皆随心,有什么不好的,这也是我娘想要的生活。”
我抬手托腮看着无为,他正不知看着远处的什么,愣着神。“唉,老头,”我用肩膀撞了撞无为,无为不明所以的转头看我,满是细纹的额头皱皱巴巴的,很是滑稽,“老头,你现在知道我的故事了,不给我讲讲你的?在这崖底住了十年这样久,故事定是比我多。”“我?”无为顿了一下,继而摇摇头,“我哪有什么故事,无非是荒度了半生,无为,无为,人如其名,泛泛之辈罢了。”我满脸写着不相信,“啧啧啧,泛泛之辈,岂会精通岐黄之术,岂能轻易将我从数米高的树上救下,会武懂医的泛泛之辈,我还是第一次见,无非是不愿讲罢了。哼”我将头转向一边,再不看无为,“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无为竟大笑起来,“你呀,懂医会武难道就是世外高人?没有这些防身,我一个糟老头如何混迹江湖呀?众生皆平常,你我也不过是这众生之一罢了。”
这三年说对无为不好奇是假的,来历、年纪、为何独居等等,只是不问罢了,但不知为何,也许是无为刚知道了我的秘密,我内心十分不平衡,对无为的好奇也加重起来“老头,那你是哪里人士,家在何处,多大年纪,这总能说不?”我努力地睁大眼睛,作可怜状看着无为,却见他似乎望着我脸上的木棉出神,“哎,老头”我伸手在无为面前晃晃,“丫头”无为抓住我乱晃的手,“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