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闹着。忽然一声“嗯——”响。
众人抬头，不知那个姥姥什么时候又转回来了。
叶思梅也跟着两个女孩子叫声“姥姥”，站在一旁不动。
“都说我一走开，你们就野起来。这回又不知哪里野出个小子！”姥姥一脸威严。
莞儿贞儿一片惶恐，低低道：
“这不是——”
“那倒是你们去勾引他啦！”姥姥更是忿然。
“姥姥，这多是冤枉。”
“贞儿，这世上的男人，你不光要听那一腔油嘴，吃到甜头跑得像山狗多呢，仔细你的身子。”
“姥姥，这是如何说？”
“今儿给你挑水，明儿给你送甜，这些，心里藏着的意思，你自己可要明白。”姥姥说着又瞪了叶思梅一眼，叶思梅倒吸一口气，好像指桑骂槐说他，但自己明明是第一次踏足玉骨山庄呀。
“这起是什么汉子？”姥姥冷冷问。
“也是来谜会的，是处隐居的叶公子。”两人仍然低声回话。
“倒混得熟络了！不好好西厢房呆着，却效什么张生‘人约黄昏后’来，可觅着哪个热心肠的小红娘！既是为着小姐，就不要围着丫头。”
叶思梅听后也是气愤，道：
“丫头又怎样呢？还不是有头有脸！哪像那些四体不勤的，还有一起人仗着他们作威作福哩。”
姥姥听出讽刺，更加气恼。
“啧啧，口气好大，不知又仗的谁来作威作福呢。”
“哈，那就说仗着人人胸中都有的一口气吧！”
“说得轻巧，那这两个丫头，你挑一个配吧，看还不是始乱终弃的货色。”
“姥姥——”两个女孩恼怒地说。
“哈哈，这男欢女爱之事，岂是你老人家安排得了的。你说挑就挑？我说要谁就要谁？你得问问人家姑娘愿意不愿意。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又不是货物。即使王公贵族来，也须经得这两位姐姐点头。一花一木，自有精神。枉了这还叫‘玉骨山庄’，难道不是佩服梅花有一股傲骨，才起的名字？我还以为姥姥也能体会庄主的意思呢？原来都是徒有虚名，可惜可惜……”说着说着，也没想到把这玉骨山庄也骂了。
“说的都是轻巧，年轻时谁不仗着一时的兴头，事后又赖到自己的年轻去。这些丫头，哪个不是这么轻巧出来的？贞儿，这么多年了，你的父亲呢？”
“姥姥，我娘亲说家父……”
“好了。我也不想再听那些丑事了。”
“我娘亲说那不是丑事——”
“不是丑事，倒是好事了，天大的好事。哈哈哈——”笑声里全无笑意，令人毛骨悚然。
莞儿也不敢多说，叶思梅也不想再惹她，觉得这位凶恶的老太婆也似有无尽的悲哀，一时大家默默，只有姥姥那“哈哈哈”的笑声，直传长空，惊飞几只枝头的黄鸟。
目送姥姥渐行渐远的背影，叶思梅一忽儿觉得那个背影过于孤单了。
叶思梅有心想问贞儿究竟她父亲是什么回事，又觉太唐突，也就作罢，默默地摆弄着软水管，给那些梅树浇灌。
“贞儿，别理会姥姥的，她也就是疯疯颠颠。”莞儿眼见贞儿眼眶红红，低声安慰道。
“我倒是真想我父亲了。你不也是？”
“哎，怎么都是我们这样的女孩子，平时嘻嘻哈哈，却总是心理不踏实，大概都是因为父亲不在身边的缘故吧。”
“对呀。眼见咱们的娘亲们也一天天老去，不知道在等什么，又有什么好等？等到又如何？你也没见过你父亲吧。”
“忘了，都不稀罕了。我听雪姨说你爸爸也是猜谜能手，不知这次谜会是否会来。”
“娘亲也说过家父年轻时，人称‘万人迷’来着，倒不是说受那些姑娘小姐们的喜欢，说的是猜谜的本事，好像没人能难倒他，直到遇到娘亲。事后，家父还写了一副对联记载呢。”
“对联？”叶思梅终于插上嘴说道。
“对呀。那时一番以谜会友之后，家父深为娘亲折服，便写下的对联。”
“这才真是佳话，究竟写了什么？”
“我记得上联是这样写的：不到江南，敢言天下万人迷。”
“口气好大呀！”
贞儿望了一眼，边思索边慢慢说道：
“是了，下联好像是这个：邂逅溪北，甘拜此间一雅清！”
“这下联中的‘雅清’，定是贞姐姐的娘亲了？”叶思梅问道。
“正是。哎，只是谜既是缘，让他们走到一起，却又让他们分开。”
“这怎么说？”
“娘亲也没怎么说。她总是念叨那一晚，娘亲无意中，谋出一谜。还念念不忘至今。”
“却是什么谜？”叶思梅大感兴趣，问道。
“谜面是说：‘西湖十八相送别’，说是要猜一个字。公子不妨也猜猜。”
“莫非是一个‘泪水’的‘泪’字。”这谜并不难，叶思梅一下子就猜出来了。
“公子真是急才。正是这一个‘泪’字。”
“谜面谋得天成，其时贞姐姐的娘亲住在西湖畔？”
“正是，只可惜，谜面说的是十八相送的两情眷恋，谜底却又是这么一个伤心的字。娘亲说，谜虽小谜，也未可随便，一些事本来可能无意，一说出了有时成了心魔，不能摆脱，以致弄假成真。比如，上次柚哥儿，帮创发叔谋他的人名谜，好端端不用‘开拓致富’，却谋成‘伤口迸裂’，你说创发叔岂能开心。所以说我娘这一谜算作是一语成谶了。”
“哦？后来呢？”
“后来，后来就没有后来了。”
“你娘亲他们分开了？”叶思梅焦急地问。
“正是。哎。莞儿说这次谜会或许他会出现。只是这样的谜会，是比谜招亲，他来又有什么意思。要真来，也尽早都来了。只不知当初为什么要走。”
“虽说招亲不跟他关系，只是这谜瘾一起，恐怕千山万水也来得。”
“说来也是，也但愿如此。这谜就像鸦片一样了，明智的人以为自己能控制，一尝到神魂颠倒，就成了个瘦鬼。所以说，这谜也是害人的。”
“真是戒不了。说‘万人迷’，那种谁也难不倒的风采，想来自己也是陶醉的，这叫‘谜不迷人人自迷’了吧。”
“有你这样说谜的吗？”说着说着，笼罩贞儿的阴影也就驱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