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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晚睡得很沉,清晨时分醒过一次,睁眼看向窗外有光,又重新睡去。书面工作都已完成,剩下的不再赶时间,于是安稳,不需要计较起床的时间。回笼觉容易做梦,我梦见明晃晃的太阳,绿茵茵的草坪,跑着跳着的孩童,素色的野餐布,有风,有天空,有潺潺的流水声,没有满脸杂念的成人,没有人说话。平静舒适的梦境,骤然收起画布,空白一片,随即醒来。洗漱,化妆,穿衣,酒店早餐已经过了钟点,正巧Fiona打来电话,一起去吃brunch吧。我从房间出来的时候看见余生也正好在关门,睡眼惺忪地打一个哈欠,五六秒钟的神情模糊,又立刻回归常态。
“走吧。”他看向我说,同时也在瞬间移步至我身侧。
Brunch的气氛微妙,大家心照不宣的点单吃饭,很少说话。彻夜的深谈常常让人口舌疲惫,但我最喜欢在那样的时刻聊天,人很真实,会变得透明,要不是彼此信任,那种时刻,我才不会在你身旁。用安静的空气传递很轻的声音,灯暗下来那便更好,心的交流是不需要眼睛的。以前和要好的人出去玩,一定要睡一间大床房,去房卡的时候还要互相取笑“你不会来抢我被子吧”。碰到过一个男性酒店前台,他听我们说因为聊天而要选择大床房的时候来一句,“隔一张床又不是隔一扇门,也可以聊天呐”,男生不懂我们的,我们相视而笑。夜晚心的距离很容易因声波传递的距离缩小而靠近。
用餐以后打起了精神,我先提议一起去外面走走。离开之前让店员给我们拍一张合照,我通过WeChat传送给邢赬,十四小时的时差,这时候,他在睡觉吧。等他醒来,看到的第一个人是我,也是好的。
沿街而行,开始有一句没一句地谈话。我被一处街景吸引,小跑过去,再向他们招手,要他们替我拍一张照。我爱拍照,喜欢拍也喜欢被拍,相册里面一张张过往的脸,每一次看都欣喜万分,那是再也回不去的我,但是我记得住那时候的我。照片是一种如实的记录,颜色可以一再调整,但人的表情不可以。我喜欢每一张人像上不做作的微笑和酷,我拍过很多人,也被很多人拍过,一张照片,其实是看得出真实和性格的。
“我给你们也拍一张合照吧,这里好棒!”他示意按下快门以后我再次冲他们招手。
“好啊。”两人欣然应允。
我们交换了位置,两人的微笑很快在液晶屏幕上定格。很般配很适合,我端详照片的时候这么想着。不过对于他人的感情,我知道我不能多说什么话,旁观者的干预是不恰当的,就想帮助破茧而出的蝶,这样的干预会让人觉得一切简单轻易,不再看重或分量减轻。我分别把照片发给他们,再把自己的那张存进手机。
虽然已经过了热衷在在社交网站发送状态的年纪,但还是愿意去分享,那种心无杂念的分享和炫耀无关,本就同照片上的人物表情,如实的表达。分享是一种远程且便捷的沟通,让在意我的人知道,我在哪,在做什么,平时的联系有可能变少,但是我以这种方式让你知道,我还是愿意分享给你我的生活。有的时候见不见面并不重要,互相活在对方的生活里就好,这就是我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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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天相处已经过去,三人长时间的同行,在空旷公路上听摇滚乐,逛公园;在开着暖气的房间里“辩论”,品酒;在户外的冬季派对上跳舞,不拘谨地大笑。冬季的空档被北美人的热情充实起来,三个黄色皮肤的人混入这个无数人种的熔炉,很愉快,告别的时候也有些舍不得。一同去的机场,我去国际航站楼,他们俩同去美西,不过不是同一个城市。
飞机再次起飞,升空时对抗重力的晕眩感抽去充足睡眠带来的良好状态,人突然虚弱下来。我不喜欢坐跨越时区的航班,却又向往着任意一个新奇有趣的目的地,我常说我想要哆啦A梦的任意门。再一轮不安稳的间断睡眠,到达的时候邢赬已经在等我,我恍惚地拥抱他,不记得是几点几分。车上睡得也比飞机安稳,身旁的熟悉的呼吸声契合了心跳频率吧。到达市区的时候有些清醒,他问我想吃什么,我说回家吧,你给我煮粥。
到家,换了拖鞋,整理行李箱里面所有需要换洗的衣服,然后洗澡,用热水冲去异国的气息和疲惫,愉快已经在心里面装好箱写了标签的,不会丢不见的。满头泡沫的时候突然想要稳稳的幸福。
以前有人和我说过一个人的特殊之处在于他的不可替代性,这个不可替代性便是一个人有依据的特别,少了你就不行,或者说只有你能做到,不可替代性相当于一个人的价值。“在关系中,最好能够提供和给予对方无法找到与替代的内容,哪怕只有百分之十。这个十相当重要。是属于你的珍贵而独特的品性。”
后来他说他想明白了这个问题,对他而言,他在寻找的不可替代性是“陪伴”。他年长我好几岁,看起来有些吊儿郎当,内里细心成熟,不是一个看起来就安稳的人,心里面却在渴望那样一份平静舒适的爱的状态。我突然好像有些明白他的渴望。那么多人里面,为什么是邢赬而不是别人,自有道理的,现在的他契合现在的我内心深处真正渴望却没被我承认的东西,安稳。
以前喜欢的男孩心里大多有个浪子形象,漂流和行走,城市一个接一个辗转地换,神情疏离坚毅,我喜欢他们的眼睛。有时候也明白面容温柔平和即是很好的状态,但人嘛,总是对和自己不相称的东西抱有期待。希望这样的梦想家能找到一扇深夜里也明亮的窗,收纳他余生所要享用的关怀。不是甘于平庸,而是岁月让我们明白平和的面容和安稳的生活同样丰盛,是依旧炽烫的英雄梦想。
洗完澡吹干头发,他已经熬好了粥,围着围裙在沙发上看着电视,电视屏幕上放着广告,那种一天播放几百遍以至于大人小孩都朗朗上口的广告词,我想他大概都没怎么听过吧。
我去盛了粥,在餐桌边坐下,收到姜来的短信,“到了吧”,回复“到了,已经在家,放心”。远隔重洋的问候已经不再是礼貌那么简简单单,感情来的出其不意,相处和交流是最好的方式。
喝粥,还有点烫,用调羹舀起,放在嘴边吹一吹,温度适好的时候的时候喂给自己,咽下。反复几次,直到碗里的粥都不再那么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