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多有趣。”楚怡老气横秋地说:“说文解字么。”
“不见得就是说文,我可不是才华横溢的学究”我索然无味地回答,但牵扯到“文”,我就自卑。“只是突发奇想罢”。
火车终于开动,惊醒不少沉睡的人。许多人一生十二个小时在沉睡,余下十二个钟则想尽办法去打发。我?一个想尽办法沉睡的人,二十四个钟,无时无刻不思究沉睡。可我做不到。哪怕在车上,或许一个人的旅途。没有担忧财物,我不喜欢财物。如果别人想要得到几件地摊货,叫他得去。但依旧没有安眠。我不知道,这一切无来由。
“嘿,同学,绅士一点。”
“什么?”思绪在外,我有些莫名。
这时候她说,“名字,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呢。”
是啊。我这样很不礼貌。
“我姓柳的”我连忙说,“柳风。”
“柳风?流风留风。解落三秋叶,能开二月花。”
“?”我不明所以。
楚怡说,她会记得我。我想应该是说名字。是的,我终会记得楚怡。苦中有甜。人从生下来就痛苦,将死时即便有些人在笑。肉体也是痛的。活着时若不感受快乐,吃糖时总是甜的。多好。
火车照旧走,照旧也有许多追求速度者的怨气。我是享受的,古时贵人们用牛车取缔马车,和我此刻心情一致。这种速度催人安眠。我一路看风景,没能睡得。楚怡在翻一本不知名的书,很专注。在车上看书对眼睛不好,但我没提醒她。
火车上看书的车友,与窗外一道。都是风景。没有人有权利破坏。
“楚怡?”我还是忍不住唤。
“什么?”小家伙抬起头,有些倦懒。
“车上很无聊?虽然不想,但仍希望你眼睛好。”
“是。”说了甜甜一笑。“谢谢。”
我钟意这种服从,从中得到可耻地快感。我冲她笑,礼貌性地,浅浅地笑。或许,我们可以聊聊天。
“你知道欧·亨利吗?”她扬扬手里的书。我看到书名,是《绿门》。
“唔,《绿门》。男主总拿到写着绿门的广告卡,小说就是这样,主角总要和平常人不一样,以便于故事开展。
”
“你也看过《绿门》?很有趣的缘分呢。”
“不不,我读书很少。在旁的小说上读到梗概,男主角救起一个自杀濒死的美丽女郎,他们后来结了婚。你知道,现实不太可能。我不知道这个故事,或许男女主角有什么曲折故事。但故事一开头就告诉读者‘本故事纯属虚构’了”。
“女孩子就应该喜欢不够现实但显得浪漫的故事,并恨不得故事有天生在自己身上。不是吗?”
“我想不止女孩子,每个人都想成为故事的主角。现实中没有,所以崇拜虚构的美好的东西。”
“是呢,小时候我就喜欢穿着白裙子,幻想自己是公主。”说着又补充“白雪公主”。说完嘿嘿一笑,有点不大好意思。
我不以为然。“以前我总想当个警察,抓坏人。七岁时大伯从一个退休派出所长那里讨一顶帽子给我,在镜子前,帽子足以盖住半边脸。但我觉得特别英武漂亮。”
小时候,谁没有小时候呢。用不着为小时候脸红。人最美好的愿望就是小时候对白雪公主或者保家卫国的幻想,人可怕的是长大了,愿望变成欲望,极端地想抓住任何东西。
车子上都是玩手机的人,睡的人戴着耳机。楚怡方拿出手机来。我还没有。但我并没有觉得奇怪,这时候她取出手机,就应该是这时候。早一秒晚一秒,都不恰当。
我们都是异类。异类常遭排斥。
楚怡把手机递给我,说“号码。”语气不容拒绝,她没设想过我可能会拒绝。我也没想过我其实有拒绝的权利。她递给我,我接过来输号码,递还给楚怡。一切都自然流畅,像早熟稔的行为。
然后我的手机振动,没有铃声。铃声常惊扰旁人。我掏出来看,是HN本地号。楚怡说话,有点长沙腔。自然是HN人,我早该想到。
楚怡收起手机,说我的号码里有她的幸运数字,她已经能记下来了。我表示不信。她总是这样,对一切保持好奇。但记忆力好的,我没见过可以一眼记下十一个数字的人。说实话,我已经不确定她的号码第二位是3,还是5。
她真的背下来我的号码。“9067”,她说,“你的尾数恰好是这趟列车号,看,你不是一个平凡人。”
我真的不是平凡人,迟钝到这种地步。此刻才把车次和手机尾号联系到一起。果真与普通人有别。可现代人,是对一切漠不关心。再度归于凡人,我一阵沮丧。
。
“我真当这么有缘,却是车次啊。”我模仿她的语气。相当有趣。
“真的喔,中间四个数字”楚怡的语气……就像小孩子发现什么了不起的事。
一时间我无言以对,扭头看向窗子外面。
我们一起吃中午饭——一人一桶泡面。火车上,泡面真是最理想的充饥食物。
楚怡拿出一只精致的mp3,插上耳机,一只耳机分享给我。是《卡农》,平常我并不听纯音乐。
此刻除了《卡农》,什么也不要听。
“妈妈不许我吃泡面,原来泡面这么好吃”。
我想,如果楚怡也像我一样有过独居经历,大概就不会说这种幼稚的话了。泡面是二十一世纪最伟大的发明——同是最难吃的发明。女孩子本来不该吃泡面,但是对于楚怡,好像只有纵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