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聚驿阁还是老样子,男男女女的大学生们谈笑风生,鼻中还不时窜进香喷喷的牛排味。加之热情青春的服务生忙里忙外,“嗯,还是老样子,充满了活力和生机,这地方真不错。”木易不禁啧啧赞叹道。
而桌子那面的李汐南却是一言不发,她神情凝重的盯着木易,双手握拳抵在大腿上,好像周围欢乐的景致和悠扬的香味都与她无关,全然一副紧张的模样。
木易自然也察觉到了这点。他收回四散的目光,是得快些听听李汐南要说什么。毕竟自己还要为明天的事儿做打算呢。
“木易澄明,你喜欢叶梦姝吧?”
“不喜欢。”木易斩钉截铁的回答。不过他倒是非常惊讶,明明李汐南电话里说是邀他来讨论关于周华因之事,却为何扯到了叶梦姝。虽然和李汐南接触不多,不过木易自认为看人还是很准的。李汐南不像是那种会拐弯抹角的女生,虽然大多数女生都会拐弯抹角,但这正是李汐南被称为“假小子”所与其他女生的不同点。既然李汐南第一句话便扯到叶梦姝,那么是否叶梦姝或多或少也和周华因一案有关呢?
不过李汐南好像并不在意木易澄明到底喜欢不喜欢叶梦姝,只见她面无表情的继续说道:“你们眼中的叶大女神可不是处女。”
木易听后不禁皱起了眉头:“不是,李汐南同学,你有完没完。你不是说找我是要谈论关于周华因的问题的吗?怎么扯到学姐身上了?再说了,学姐她是不是——那个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再问你,你为什么通过叶梦姝的手机打电话给我?”李汐南依旧当木易的话为耳旁风,不闻不问,自顾自的说下去。
木易白了李汐南一眼,显然,他有些不耐烦了:“我一开始打你手机,但是就只出现嘟嘟两声。呵,我还没说什么,你倒恶人先告状。你既然托赵教授告诉我你约我,为何手机又要关机?这明显是你的不对!”
“没有,我一下午手机都是开机的。”李汐南性格偏似男人,天生受不得委屈和冤枉,是以在木易说完后,立马便说了出来。字字有劲,铿锵有力。
“那怎么可能······”
“可能是我当时在废弃宿舍楼,好像那时手机没有了信号。所以你拨打我电话,电话里头才会提醒你已启用短信呼服务吧。”做沉思状的李汐南接着木易的话说了下去。
“是这样啊······嗯?废弃宿舍楼?你去那儿干什么?”
“你说那儿有什么?”
“你不会是在调查一个月前的案子吧?”
“你不会现在不在调查一个月前的案子吧?”
“你为什么要调查那个案子?”
“这就是我今天找你的原因。”
这下可真把木易给整懵了,李汐南居然也在调查欧阳滴泉的案子。可是欧阳滴泉和李汐南又有什么关系呢?
一眼瞅出木易心中的莫大疑惑,李汐南拨弄了一下散乱的头发双手撑在下巴上。不得不说,这一套动作还是很有女人味儿的。但是木易根本搞不清状况。
“整个案件我知道的不清楚。我调查那个案子只是因为我发现被警察逮捕的那个欧阳滴泉和蒋物生有关系。”
“蒋物生?你是说欧阳滴泉和社长?”木易惊讶道。
“对,就是你那个好兄弟和咱们的蒋大社长有关系。并且,叶大女神应该也和欧阳滴泉有关系。”
“这···这······”虽然木易本就对叶梦姝抱有疑问,也曾做过一些不靠谱的猜测,但眼下那些不靠谱猜测中的一项居然被李汐南给当众说了出来,当真是如五雷轰顶般,简直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我恨蒋物生,我要把他一切的丑闻都找出来,然后公之于众,让他没脸再在中大混!”这句话像是李汐南在自言自语,瞧她咬牙切齿的盯着窗外便可轻易推测出。
不等木易反应过来,李汐南连番的炮击继续开火:“我以前一直奇怪蒋物生一个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会自愿接手中大邮递员的职位,现在才知道他是为和那个叫欧阳滴泉的保持联系。”
“保持联系?和欧阳?”木易的神情有些恍惚,他仍未清醒。
“对!虽然我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用这种复古的方式联系,但是唯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蒋物生和那个欧阳滴泉之间一定有着莫大的联系。”说完后,李汐南长舒一口气,心中悬着的巨石终于落地。
“你为什么要把这事告诉我?”看来木易终于从惊讶中缓解过来,随即他便察觉到一丝违和感隐约的存在着。
“因为有人告诉我你在调查这个案子。既然蒋物生和那个凶手欧阳滴泉时常通信,我猜测可能是在密谋什么事情。兴许蒋物生就和那个杀人案有关,这样一来那个混蛋就是共犯!哼,背上共犯的罪名看他怎么翻身!”
李汐南所说的这些,是木易未曾想到的,也不愿相信。不过李汐南所言句句在理,真真是很难有假。如此一来,木易在意的就只剩下两件事了。
“等一下,李汐南,我问你你为什么又说学姐和欧阳也可能认识?”
“这你恐怕是不知道吧。你要知道大一结束的那个暑假,叶梦姝和蒋物生共同去了武汉大学。叶梦姝还晒过自拍呢!一时间谣言四起,说叶梦姝和蒋物生谈上了,不过这也难怪,才子佳人嘛,我们学校又总有些吃不到天鹅肉的八卦的家伙。但是这学期伊始,二人除了参加社团活动以外便再无任何亲密的接触,甚至私自待在一起都没有。谣言也就不攻自破了。不过这不是重点,你想啊,蒋物生他好好的暑假哪都不去,偏要去武汉大学。退一万步来讲,纵使他以前是武汉大学的学生,但是暑假后开学第一天一直和他通信的欧阳滴泉就杀了人。你说这是巧合呢,还是阴谋呢?而跟着他去的叶梦姝不可能不知道欧阳滴泉这个人,否则蒋物生也不会带她叶梦姝去见欧阳滴泉那么神秘的人了。要知道,身为欧阳滴泉好朋友的你木易澄明,看样子也不知道欧阳滴泉和蒋物生之间的关系。”
欺骗,尽是欺骗。早在两年前木易就感受过这种痛楚,若是真如李汐南所说,叶梦姝、蒋物生、欧阳滴泉都在欺骗自己。自己深陷漩涡,无法脱身。
“原来是这样,还有一点,是谁告诉你我在调查那个案件的呢?”
“我昨天收到一张明信片,明信片上写的,说你在调查那个案子。”
“明信片?有署名吗?”
“有的,是欧阳滴泉的妹妹,欧阳漪兰。明信片上那人是这么自我介绍的。”
“什么!漪兰!”
酒精刺激着木易的神经,木易记不起上一次这么醉是什么时候了。不过脑海中模糊的映像告诉自己,上一次这么醉也是独自一人。是啊,和其他人喝酒自己不会醉成这样,他永远要做最清醒的那个,他还肩负着莫名其妙照顾他人的责任呢。但是自己喝就不一样了,在自己的床上,满床单被洒出的白酒浸的湿漉漉的,还带着透心的冰凉。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连她也搀和进来!欧阳滴泉你个混蛋!连自己的妹妹都不放过!”他愤怒的用酒瓶捶打柔软的床褥,不过这并不解气。也自然发泄不了他内心的苦闷,他转而扫视了一下四周,自己的宿舍只有一张床而已,其余尽是白的发亮的墙壁,好了,就决定是那墙壁了!“让你白,让你白!我让你白不起来!”肆意咒骂后他猛的一甩手,酒瓶“啪!”的一声重重砸在坚硬的墙壁上,顿时碎裂成一片片闪着晶莹水珠的玻璃片,“哐!”的一下尽数落在地上。一时间,四散开的玻璃碎片让人不得扎脚。
木易不可思议的望着眼前的一切,这是怎么了,我这是怎么了?我得回去,我要见漪兰,我要告诉她让他相信我,是的,我还被人需要,漪兰还需要我!
嘴里碎碎叨叨的木易就这样,拖着疲惫不堪半醉半醒的身体,躺倒在开往连云港的最后一班列车上。
好在有酒精的催眠,就算是老式火车的颠簸也不能阻挡木易如潮袭来的困意。第二次承受欲裂的头痛缓缓起床,滋味可真不早怎么好受。
是真的不知道昨晚醉成那样究竟是怎样买票怎么上的火车了。不过依稀记得妈妈说过,当一个人心怀执念时,便会展示超常的勇气,超越自我。好吧,这貌似是高考前妈妈说的,这次算什么,顶多算是超越了自己原有的酒量吧。
对了,说到妈妈,反正这连云港回也回了,就去看看吧。等一下,这才刚去广州没两个月,这时回家,妈妈还不得气死?细细一盘算,还是算了吧。去找伯父吧,也算是个落脚的地方。而且······要想见漪兰,必须得经过伯父的同意。嗯,他是不会反对的,毕竟我和漪兰······
木易有两个极度讨厌的人,一个是浑身酒味的老王,另一个是神秘的充斥烟臭味的那家伙。现如今,在同车厢其他人的眼里,木易成为了那个被极度嫌弃的浑身酒味的家伙。风水轮流转,谁能保证不会遇到烦心事而迷醉一场?望着周围人鄙夷的眼神,木易如坐针毡。对于这样一种状况,木易以前也深切体会过。被周围人嫌弃与厌恶,和同学们格格不入,就连三个好兄弟们也会神叨叨的笑骂几句。可是转念一想,那时与现在又不同,无论多么的被他人所讨厌,却总会有欧阳漪兰不住的鼓励和安慰自己。现在又大不相同啦,冷漠的眼神,看肮脏臭虫的目光,全部集中到自己的身上。身旁没有欧阳漪兰在嘘寒问暖,只有冰冷的火车床板供自己进入名为梦乡的香格里拉。
良久的内心挣扎和思索使得行程中这最后的一个多小时流逝的异常之快。没一会儿,连云港市中心标志性的苏宁大楼便映入眼帘,到站了。
不同于武汉和广州这两个大都市的飘散清新空气的连云港,此时望去,连天空都是蓝的透亮。单单是望着天空而虚度光阴似乎也成了一件极为美妙的事情。
木易下意识的摸了摸口袋中的手机,尽管不久前还醉的不省人事,但他仍然没有忘记今天的任务,是的,那个约定好能够拯救欧阳兄妹的任务。但是也同样是在不久前,他陡然发现事情和自己原先想象的并不太一样,那些被掩埋的真相背后隐藏着巨大的秘密。稍一不留神,不但救不了欧阳兄妹,自己还有可能栽进去。事关人的性命,需得慎之又慎。
湖北武汉,武汉大学招待室。
从北京来的中央巡视组在武汉的第一站便是这所悠久历史的百年高校。眼下,武汉大学的领导班子正在与中央巡视组交谈。
中央巡视组为首的一名虚胖大背头的五十岁上下的矮个领导紧紧握住武汉大学校长的手,寒暄道:“哎呀,李校长啊,我当年就是武汉大学的学生啊。这次回来,简直就像是回娘家一样啊!”说完,他自己也忍俊不禁的哈哈大笑起来。
李校长也满面红光:“上头领导们能第一站就来我们武大,实在是蓬荜生辉。”说着,将手中并不甚烫的茶水递给那个领导:“来来来,这可是上好的大红袍,您尝尝看?”然后大手一挥,霎时也不知从哪儿冒出了齐齐一排站得笔直的武汉大学学生,一人手端一个茶杯,分别递给了不同的来视察的中央领导。
那虚胖的领导用茶水润了润起皮的嘴唇,随即轻轻将茶杯放在铺上红布的桌子上,微笑着面朝李校长:“李校长,我来之前听说这两个月来咱们武汉大学好像不怎么太平啊,是有此事吗?”
这一问,全场顿时安静了。原先喝茶的各位官员也都放下茶杯,神情严肃的盯着李校长。
被这十几双严厉的目光所焦距,李校长此时已是有些坐立难安了。本来那些领导们来之前,李校长就为近来发生的两起案件而深感头疼。要知道方眼全国的名牌高校,还从来没有说像武汉大学这样连续两个月发生如此骇人听闻的杀人事件。更何况,其中的一个案件还尚未破解。怀揣着这样一种紧张的心情,李校长赔着笑脸来迎接各位领导。见他们这么久都没提起那两件杀人案,原先悬着的心刚要放下,正待松一口气时,那领导却又突然提起。而且看其他人的表情,想必是整个中央巡视组都没有忘记此事,甚至有可能把武汉大学作为巡视第一站,就是为了这两起凶杀案也未曾可知啊。
一时间,李校长像个石头般愣住了,一动不动。那领导依旧用包含深意的笑容注视着李校长。就连在场的那些平日里散漫惯了的“千挑万选”学生们,也个个都屏住了呼吸,生怕弄出点不该有的动静,成了众矢之的。
见李校长的嘴吧“被胶水给粘住”,那领导清咳了两声,站起身来环视了一下四周站得笔直的学生们,才又大声说道:“我来之前,有人给中央的大人物写了一封匿名举报信。”话音未落,那领导仿佛可杀人般的犀利眼神死死扫向了李校长:“那封信上可是说你堂堂武汉大学李校长勾结湖北省公安厅厅长郝敬之隐瞒包庇数年前的武汉连环碎尸案凶手!”
李校长起初还没什么,甚是镇定自若。但听到湖北省公安厅厅长和武汉连环杀人案这一段时,整个人瞬间就慌了。现场只听“啪!”的一声,原来是李校长手中茶杯掉地的声音。顺着流了一地的茶水望去,李校长的双腿抖得像抽风似的。
这一切,那领导自然看在眼里,冷笑在心里,只听他的声音再度响起,字字刺向了李校长,刺地真疼:“信上还说,上个月发生的武汉大学杀人案的被害者邵耳教授正是你和那个郝大厅长所杀。还栽赃陷害给你自己的学生,一个名叫欧阳滴泉的心理系大一新生。我且来问你,我刚才说的一切,究竟有无编造!”
“我认了······”李校长只表情呆滞的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子后,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江苏连云港,欧阳滴泉家。
“我帮你安排好了,明天下午你就可以去找小兰了。”
木易到了欧阳滴泉的家中后,欧阳的继父很热情的接待了他。不光是因为欧阳的继父知道木易和欧阳滴泉之间亲如兄弟的关系,而且还对欧阳漪兰和木易澄明间有些复杂叫人难以点破的秘密关系掌握的一清二楚。更何况,以前上学的时候,木易他们四兄弟就常常在欧阳滴泉家打xbox也好,玩掼蛋也好,总是待到很晚,还时不时的心血来潮,嗨个通宵呢。欧阳的继父自然对待木易非常的热情。
“哎,澄明,你坐下,叔叔想和你说些事。”见木易澄明听到自己对于他见欧阳漪兰的许可后着急离开的模样,欧阳的继父挥了挥手,示意木易坐下。正巧,这位先生早就想和木易谈谈了,眼下欧阳继父便认为是最好的时机。
“我知道你在调查那小子的案子。两年前也是,小兰和我说你拼了命的在调查当时那个案件的真相。结果是什么,你自己最清楚。我不得不说,你最后把小兰送进了监狱。”欧阳继父说话的语速不紧不慢,却句句扎在了木易的心里。
是啊,两年前若不是因为自己执意对真相穷追不舍,原先警察的误判是不会导致漪兰被送进监狱的。这么说,自己还有脸去见漪兰吗?一时间,木易陷入了挣扎,将头深深埋入了膝中。但他的心思却尽数写在了脸上。
“你可以去见小兰,或者说你必须去见小兰。”感受到木易艰难的内心挣扎,欧阳继父说道。
木易依然在沉默。
所以,他又继续开口:“你把小兰送进了监狱,是没错。但是我和孩子他妈从来没怪过你,我们甚至感谢你。你给了小兰新生的机会。”
“是这样没错吗?我给了漪兰新生的机会?”木易这才双眼泛着泪花,一愣一愣的抬起头来。
“是的,你给了她新生。她会在监狱里获得救赎。”
“那我还有资格去见她?”
“是的,你是最有资格的。你应该去见证她的成长,她的救赎。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满身酒味的回连云港,但是男人嘛,喝点酒总是正常的。我不是你父亲,也从来不是欧阳那小子的合格父亲,我没有资格阻止你。但是我还知道,小兰会想见你,因为她也想让你看到她所完成的救赎,她也想让你看到她的成长。所以,你放心的去吧,明天你有三个小时的时间呢,这可是我和孩子她妈都未曾享受过的待遇。”说话间,欧阳继父也拿起一瓶已经开口的易拉罐啤酒,自虐般的狠狠灌了一口:“有什么话你可得说个够,那孩子她一定希望能和你多说话。这点,我这个太不称职的父亲还是懂的。”
“那, 伯父,能借我个剃须刀吗?总得打扮的干干净净去见她,要不然漪兰又得教训我邋遢了。”
“当然。”
泪花终于绽放盛开成泉涌,木易趴倒在沙发上,肆意的哭泣着。
好久没这么心安理得的痛哭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