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说什么?”吴队长用宛如滑雪手套般的巨掌奋力朝桌上一拍:“有局里的人抢先审问了那帮中大的学生?”
“是是是——是的,吴吴吴——吴队。”介于吴队长的怒气,矮个警察吓得畏畏缩缩,连话都说不周全。
“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上午。”这次换成了高个警察开口,相较于矮个警察,他出奇的冷静,说话干净利落。
“昨天上午不是和他们老师说好应该我们去审吗?怎么回事?你们链哪去了?”
“是的,昨天上午的确约好是由我们二人对中大学生进行调查问话。但是事出突然,跟此案关系密切几天来行踪飘忽不定的木易澄明前天主动联系我们,说是要找我们谈谈。并且还扬言······”
吴队长抬起手来打断了高个警察的话:“等等,等等,等等,你说那个大学生木易澄明主动联系你们?怎么联系的?”
“他是用公共电话打到我的手机上的。”
“打到你手机上的?”吴队长轻蔑一笑:“哼。”随后摆了摆手:“算了,你继续说吧。”
“并且那个木易澄明还扬言自己掌握了一些不为人知的关键线索。他还说非昨天早上见面不可。我们一想这木易澄明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好不容易主动冒出个尖,怎么能错过呢?我俩仔细掂量了一下,决定暂时搁浅那天原定的对中大话剧社的调查问话,改为与木易澄明会面。”高个警察不紧不慢的回答着。
吴队长听完很不耐烦的点了根烟,却又兀的听了下来,愣是盯着眼前的烟发呆了半晌。知道高个矮个两位警察脚都站麻了才在连吐三个烟云后自言自语道:“看来是该会会这个大局长了。”
自昨晚与那名来历不明的神秘人(姑且这么称呼罢)会面后,木易澄明更加笃定了之前心中对欧阳滴泉一案的猜测。毕竟作为合作卖命的交换条件,那些警察们向木易透露了更深层的情报。
眼下他换好西装,将皮鞋擦的锃亮,打定主意去会一会邵耳的同宿舍老师们。不料,经过樱花大道时却被魂不守舍四处游荡的叶梦姝撞个正着。
叶梦姝穿了一件桃红色的卫衣,下身紧绷的牛仔裤显示出她富有线条美感的身材。这样随和又不失美丽的着装也正是欧阳漪兰喜爱的。
“好久不见。”叶梦姝微笑着率先打了招呼。
“嗯,好久不见。”木易露出了不知所措的表情。在这儿撞见叶梦姝实是他所没预料到的,况且现在木易还有正事要办。
出于礼貌,木易在樱花大道旁的便利店请了叶梦姝一个甜筒。二人挑了个偏僻安静的位于两株樱树正中间的长木椅坐下。一边享受凉中带甜的喜悦一般注视着大道上驻足观赏的游人。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幸福。
“即便不是樱花烂漫时,也还是有很多游人呢。而且大家看起来都好开心的样子。”叶梦姝白皙的纤指指着两名追逐嬉闹的顽童,幸福同样写在她美丽的娇容上。
可这幸福却是转瞬即逝的,不过几秒后,叶梦姝的脸色便又沉了下去:“木易澄明同学,张问新同学被警察带走了,你知道吧······前天的那件事······”说完,竟有一滴晶莹的泪珠从她眼角溢出。
“我知道,我知道。不过没关系,我们要相信张问新那家伙。真凶一定会伏法的,我保证。”
待木易澄明拍打着叶梦姝的香肩安慰她时,叶梦姝已然泣不成声,嘴中一直喃喃道:“我不想继续了······我不想继续了······”
她的哭声凄惨而孤寂,却并未引起周围游客的注意。快乐的快乐,哀愁的哀愁,谁也不影响谁,谁也不干涉谁,大家安心的依托着自身,幸福的绽放着属于自己的笑容。
“请进。”听到一阵重重的敲门声,武汉市公安局局长金娄已猜了个大概,既然知道来的是厅里的人,他也不敢怠慢,赶忙迎着笑脸伸手打开了门。
来人果然是吴队长。
吴队长一推开门便有一股浓浓的烟味袭来,透过微小的门缝,白烟像洪水般急速的向门外走廊吹散。揉了揉眼睛,房内茶几上的烟灰缸里拧灭着两支方向相反的烟头。都说这新来的局长爱好吃烟,看来传闻不假。这礼倒是没送错。随即未等金娄开口,便抢先一步将揣在怀中宝贝似的一盒进口雪茄摆到金娄的办公桌上:“金局长,一点儿小意思,没别的意思,就是意思意思。”
金娄愣了半晌才反映过来,赶忙一手搀扶着吴队长的胳膊将其请到那边的沙发,一手又小心翼翼的将那盒雪茄塞到自己桌子的抽屉里。这才打起了招呼:“公安厅的吴队长,哪阵风把您吹来了?久仰久仰。”
“岂敢岂敢。”吴队长面无表情的摆了摆手。
“来就来嘛,您看您,还带礼物,您怎么知道我金娄好烟?真是谢谢您了。”
“哪里,金局长高兴就好。人活一世,不就图个开心嘛!”吴队长依旧面无表情。
“那感情吴队长这次专程下基层来到我们局里头来是有何贵干啊?”
吴队长上上下下、里里外外仔细打量了一番金娄,就差没把眼珠子贴在金娄身上,脸色由晴转阴,说话语气也低沉了不少:“金局长是明知故问还是真的不懂?”
“不懂,真真是不懂。还请您吴队长赐教。”
“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也就跟您金局长掏心窝子直说了。本来呢,前些天在武汉大学校庆活动上发生的一起案件是由我们厅里头负责调查审理的。何以金局长手下会有警员硬要来掺和一脚,在没取得调查许可的情况下私自进行审问调查呢?如此一来便打乱了我们原有的搜查计划,这样的事情,我们厅里头也很难办啊。”
“有这种事?”金娄猛的一拍桌子摆出了一副吃惊的模样。不过说实话,那模样还真是浮夸。紧接着,金娄追问道:“谁?谁这么大胆子敢抢厅里头的功劳?吴队长您告诉我是谁,我金娄一定严惩不贷!”
明眼人都知道金娄这显然是在作秀呢。单凭那浮夸的演技吴队长就猜个大概。倘若仔细一想,一个局里头小小的警员若是没有局长的首肯怎么可能敢去做那种私自调查的事?那是要受处分的,所以背后有金娄给他撑腰是确定无疑的。
吴队长白了金娄一眼,起身欲走:“金局长,您也甭在那儿装模作样的演给我看。我今儿个把话撂这儿了,虽然说我本人职位是比你低不少,但这次我代表的可是厅里头来警告你们的。我们公安厅是上级部门,你们公安局的一言一行都需要我们去规范监督。怎样为人民服务怎样当好人民警察,我们比你们清楚的多的多!我希望下次不要再发生类似此类的事情,否则我真该请我姐夫出来主持大局了!”吴队长愤愤的说完便头也不回的夺门而出,只留得重重甩门的“哐哐”声在空旷的走廊里不住的回响。
这时,从办公室里屋闪出一个肥硕的身影,不用猜,就是酒鬼老王。
他也顺着吴队长离去的方向望去,嘴角一抿冷笑道:“不就是仗着一个姐夫厅长么,还敢当众行贿?中央巡视组都治不了你?明日便叫你好看!”说罢转过头来与金娄相视一笑。
片刻的安静伴随着叮铃铃的电话响声被迅速打破。
“有梁哥的消息了。”嘴中念叨着,金娄一个健步冲上前去拿起电话,他的呼吸也急促了起来。
来电正是梁川。
“局长,木易澄明已经逼近真相了。”
“这么快?那么现在就开始吧。”
“现在就开始?”
“没错,明天中央巡视组就到了,前奏已毕,下面才是间奏。”
几天前被梁川骗去与那名浑身散发烟臭味的中年男子见面时的情形依然历历在目,搅的木易心烦意乱。就连眼下与带队老师赵斌和辛蔓的谈话也是不甚专注。
“木易澄明同学,你给我认真点!你看看你自己什么样子,还西装发胶,你以为你自己商界CEO啊?我明明叫你两点钟来找我,你自己看看,现在几点了?都四点半了!”自己的正事还没办完,木易就被赵斌一通电话叫到了赵斌的宿舍。到那儿一看,发现辛蔓老师也在,木易这才兀的反应过来,原来自己杳无音讯已有好几天了。这次免不了挨赵斌一顿臭骂。
望着赵斌涨红的脸,木易澄明不禁吞了吞口水。先前记得好像叶梦姝曾提醒过自己自己有可能被中山大学处分,严重者还有可能会被开除。就今天这情形来看,似乎并不是危言耸听。
眼见赵斌一派要活吞了木易澄明的模样,一旁的辛蔓赶忙拽住了赵斌的胳膊,好言好语的相劝:“木易澄明同学,这事儿你确实做的不对。怎么能一声不吭的就退出演出,还引发了现在这种局势。老师们也不是要怪你,你也大了,都是大学生了,知道是非好歹,自己也好好反思反思······”
话没说完,赵斌狠狠瞪了辛蔓一下,一改方才愤怒的语气,转而语重心长的说:“你可能是有你的原因,我和辛老师就不计较了。不过,这事由于那个武大学生的死,已经惊动了校领导,回去的话免不了挨处分。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嗯嗯,赵教授,辛老师,我会好好反省的。”木易还能说什么呢?姑且捡些妥协软弱的好听话,尽早结束这场对自己来说毫无意义的训骂才是上上之策。
好不容易等赵斌消了气,前脚刚迈准备逃走的木易澄明却又被赵斌一声叫住:“哎!我让你走了吗?”
“赵···赵教授,还···还···还有什么事?”
“李汐南说她找你有事,叫你打个电话给她。”
“谁?”木易显得非常不可思议。
“李汐南!这都听不懂,你小子以后听长辈说话长点心!”
“不是,她找我干啥?赵教授您知道吗?”说罢又将目光扫向了辛蔓。
只见辛蔓和赵斌齐齐摇头,紧跟着又如火山爆发般涌出了赵斌严厉的声音:“木易澄明,以后别让你那些男男女女的破事来烦我。我还真就没搞懂那李汐南怎么不自己找你呢?还非要我一个个堂堂教授来转告!我可警告你,下次别让我再发现有此类破事!”
“不是,我也不知道啊,那李汐南我也······”话说一半,木易就此打住,只因他的余光看见了辛蔓摇头示意的表情。显然,眼下的赵斌正在气头上,如若继续顶嘴的话,只怕这场训骂会没完没了的继续下去。还是按照先前的方案,这里暂时卖个乖,早些脱身才是。
“嗯嗯,谢谢赵教授提醒,下次不会了,一定谨遵赵教授教诲。”
“好了,好了,走吧走吧,我也不想看见你这麻烦鬼。”
“好嘞!”木易终于松了口气想着这下可以结束训骂了,没想到刚一转身,赵斌的声音又阴魂不散的传来:“哎,站住!”
您可别提此时木易的心情了,用一句流行语叫此时心中有一万只***奔过。就连木易回答的声音也颤颤抖抖的:“赵教授,您还有什么吩咐······”
赵斌不耐烦的抬手指了指木易的头发:“回去把发胶给我洗掉,成什么样子!还有点儿中大学子的样子吗?你自己说合不合适?”
“不合适,不合适。我这就回去洗。”话音未落,木易已一溜烟的跑出房间外。要是在继续待在屋里,指不定又什么时候冒出什么莫名其妙的问题,还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回去呢!屋内又没有什么赵斌叫骂的动静,看来自己提前跑出来是明智之举。
不过刚才赵斌所说李汐南找自己是所为何事你呢?关于这一点,木易产生了浓厚的兴趣。难道是为了这次的案子?等一下,那李汐南为何要找自己呢?想到这里,问题无穷无尽,层出不穷。木易可没那兴致去猜测李汐南的意图,明天就是决定成败的时候,若成,则欧阳兄妹双双得救,如败,恐怕自己的前途也将毁于一旦。眼下,应该早点联系李汐南了解和李汐南的事,然后再回宿舍好好整理明天要用的材料才是。想到这里,木易立马掏出手机,拨通了李汐南的电话。
“嘟嘟。”
靠!又是这个极富节奏感的声音,但是对于木易澄明来说简直就是噩梦!早先,屡次拨打欧阳滴泉电话失败的阴影在他心中挥之不去,是以再次遇到这种想找人却找不到的状况,真可以说木易的内心是无比崩溃的。
无耐之下,木易准备寻求叶梦姝的帮助。
“喂,是学姐吗?”
“木易吗?”
“额,是的。学姐怎么这么叫啊,哪有中国人称呼姓氏的?”
“你也不看看你自己的名字像哪国人的名字?日本还是欧美?就差中间加个点了!”那娇嗔的语气木易已经自行想象出叶梦姝嘟囔着小嘴双手叉腰冲自己发脾气的可人模样,只不知为何却又与欧阳漪兰的身形相融合。是的了,漪兰她也曾做出这样的举动。
“好好好,学姐,你喜欢怎么叫就怎么叫。我找你是想问个事儿。”
“嗯,你说吧。”电话那头的叶梦姝又恢复了温柔的语气。
“其实是那个李汐南托赵教授转告说她找我有事,好像还挺急的。然后我就打电话给她喽,可是没有打通,你和她一个宿舍······”后面的话就不必说下去了,电话那头的叶梦姝似乎有些不高兴,直到木易说完好久还是没有出声。
二人就这样僵持着,直到电话里传出一阵像千年树枝折断的刺耳推门声,叶梦姝才结束了这尴尬的沉默:“李汐南回来了,我把电话给她。”
“是木易澄明吧?”果然,声音变成了李汐南低沉的女声。
“嗯,你找我有什么事?”
“我想见你。”李汐南的声音出奇的冷静,让木易倒吸一口冷气,简直了无生息。
“见我?我有什么好见的?”
“我知道你一定对武大周华因的事很感兴趣。”
“其实你可以用耿耿于怀更恰当些。那样包含了多种情感。”木易打趣道。
“别逗了,木易澄明。我还不知道你?就凭你,你会对周华因的死产生愧疚?你可不像那种圣母婊。”李汐南的声音愈发尖锐。
“呵,看不出来你还挺了解我的。你说的对,我确实对周华因挺感兴趣的。”
“那要不咱两约个会?”
“你好没诚意啊,七点钟武大门外的别聚驿阁咖啡馆怎么样?”
“随你喽,我无所谓啊。”
“好,不见不散。那你把电话给叶梦姝吧,我有话和她说。”
一小段时间的沉默后,与李汐南形成鲜明反差的叶梦姝甜美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犹如余音绕梁,木易只听了几句,脑海里还不断回响叶梦姝的声音。
“学姐,你记得我和你说过我的兄弟欧阳滴泉吗?”
“额,记得。”叶梦姝略显迟疑。
“是嘛,你不认识他?”
“原先不认识,你介绍给我我现在不就认识了嘛。”
“是嘛,我介绍给你的啊。”
“嗯······”
“好,没什么。我挂了。”
“嗯,再见。”
“再见。”
叶梦姝无法看到木易的表情,若是见到了,想必也只是惊愕的无言。硬是要用文字来形容的话,木易的神情就像凋零的樱花,凄美而又解脱。脱离枝干的樱花任凭烈风的欺凌,她们无以诉苦,也无以依靠。成为单个个体的她们,安慰着自己、鼓励着自己,一切只盼求落地时离母亲近些,以便化作充实的养料来滋润生她养她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