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方舟五人和李安是最后一组升的城。本想让朱重八和徐达先上去,但是他们坚持要等,也就不再强让,上面他们也真没什么人是认识的,如果强求那就生分了。
刘基始终一言未发,被施耐庵扯扯袖子拉走了,刘楠看着铁方舟的眼神中充满了敬意。她看不到下面,但是听人们说他打走了官兵,她就很高兴了,他的父亲可是很怕官家的,但却总是被欺负。
铁方舟笑着对她说:“来了很多客人,他们还没有房子住,我要先帮他们,你们的住处我已经安排完了。”说罢一招手,张怀仁走了过来。
战马被放进了圈起围栏的牧场,现在其它的地都开成水田,铁方舟的试验田有村庄和人群隔着,它们也没地方去,草茂盛的可以捉迷藏,饿了吃草,渴了到边上的水田里喝水,它们也没必要乱跑,更为主要的是,它们的伙伴都在这里,这些家伙很原始很直接。
军人们所有东西放在了西边的空地,一家一堆,不用人看管,也根本没这必要,身家性命都互相拖了,谁还会在乎这个。
所有人都集中到饭厅。锅铲声不停的响,只是原来可以供一百多人跑着吃饭的地方,现在差不多坐满了人。叫过了张怀仁,让他找时间再向外放大一倍,能容八百人松开坐才行。
碗筷是足够用的,这里的小孩子多,打破了碗,掉了筷,这都是常事,大人都常犯的错,没必要责罚孩子,就让张怀仁买了成堆的碗筷。
没有人出声,因为中间的房梁上四边都悬着大字:肃静。这么多人吃饭,光听见扒饭都已经够受的了。如果再嗡嗡起来,那还能吃得很饭,就是怪事了。
铁方舟、铁男、常玉春、黑子本就是没事从不分开的,现在朱重八和徐达理所当然的加了进来,还没上城,就共历史生死经,还真够传奇。
坐在对面的是一群老狐狸和刘楠。
刘楠看了看情况,很乖巧的对铁方舟说:“我不会影响你,其实那个竹哨还没全坏,现在又好用了,我去哪里看房子呢?”显然是吃完了,呆得烦了
铁方舟一时忘记安排了这件事,正巧母亲在身边,就将她交待给了铁心兰,铁心兰早就注意到了这个小丫头,见她的目光始终追踪着自己的儿子,便觉得很幸福。
不管大女人还是小女人,只要对自己儿子好,都是最好的女人,这是她作为一个母亲朴素的心态。她牵过刘楠,轻轻的交流着,她们生出一种亲近感,互相牵着手聊着天。当刘楠得知她是铁方舟的母亲,便把手抓的更紧了,生怕跑掉了。
施耐庵很是知趣的为刘基介绍铁方舟的家人,铁方舟正好脱身去处理事情,便躬身一揖,起身离去。其它几人小子也都放下碗筷跟了出去,跟老头子吃饭真是无趣,虽然刘基才三十多一点。
又有孩子打破了碗,这是李安军中家属的孩子,大人不知道这里的规矩,刚要出声责罚,唐氏便示意她别出声,随即递过来一只新的。
铁方舟一行六名少年,和李安在规划着,张怀仁在一边记录着:
军人全都住在水塘西岸,房间大小和间距与村民的相同,阔五丈纵三丈前后间距五丈,这要排列,前后正好可以排二十五排,纵排四列,正好是一百家。再留出两列建五十间房的空地。在空地的西边正好可以划出一块演武场。演武场正好和牧场相对,便在演武外面设了一排马棚,平时只拴三十匹用于城内交通,马也要轮着拴,这样才会使它们形成习惯,战时不必惊慌。
当下最为紧要的有一件大事,要在天色变晚前先把西边的房盖好。以便在晚饭前全部入住,近五百人建一百个竹房还不是什么难事,铁方舟不担心这个。倒是有些事情是必须要说明白的,军民一家才行,不能让他们产生矛盾和猜忌,否则这城不会安宁。
所以转身对众士兵说道:“在这里吃了饭就要干活,因为你们吃的、用的都是公共的,所以在有需要时就要干活,这是唯一真正的规矩。”
众人刚到,就吃了一顿白食,而且吃的有史以来最饱,对这句话信了。
铁方舟从张怀仁手中接过算好的帐本,接着说道:“这里一共有八块地,三块公用。另外已经开好的五块田,完全是你们大家的,大约有一万五千亩。你们一百户、村民三十四户、但各户人数不同,为了公平,按人头分田。现在你们共有四百七十七人,不管男女老幼,人人有一份,按现在的人数,你们每人可以分三十一亩。但是,如再有人来,是会重新均分的,收入归自己掌握,不用交租,不用交税。”
众人鸦雀无声。这些话,让这些厮杀汉落了泪,南人的地位,让他们受尽了欺侮,如今有人这样说,让他们百感交加。当兵卖命的本就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出去卖命本就是为了能换个家人平安,如今能得到这个保证,死也是值得的。
刘基始终在人群中看着,盘算着:三亩地一头牛,已经够一家三口活命的了。如今公吃公喝,这小子还给每人分三十多亩,这已经超过了自己当然县丞时的食禄数倍了,张县丞可能都会来报名居住了。
铁方舟身后的几个少年听的心潮澎湃。铁方舟接着说:“铁家不分田,因为铁家的朋友多,铁家朋友的身家性命由铁家人负责。铁家的地就充公了,同样,我们也不参加耕种。”
这些说完,刘基等老狐狸浑身一震,朱重八、徐达、常玉春、黑子热血沸腾,木离等二十一人也都为之动容,斗胆担别人家性命的小儿不多见,能够让人深信不疑就只有铁方舟这一人。
李安擦着眼角的泪,痛声道:“我等若知,早在第一次见你时就跟了你便是,何至于此,这军饷发的实在,不必担心再被克扣了!”
众军士闻言也一起吵嚷着:“对呀,这样就安心了。”
铁方舟转头对军卒说:“刚才说的不是军饷。这是会和城上的人数变化的,村民也有。他们可不是兵。”
众人一愣,以为铁方舟要变卦,多少有些失落。
铁方舟没理会众人的神情接着说道:“这是你们和你们家人的生活保障,换句话说,是你们分来的。不是你们赚来的。”
众人又转忧为喜,尽管不明白铁方舟要做什么,那都不重要,不管这个叫不叫军饷,总之比军饷好上不知多少倍了。
老狐狸们却在等着下文。
铁方舟缓缓说道:“军饷不是固定的,有时会多,有时会少,这除了看运气,还要看勇气。但我保证,会让你们几辈子都花不完。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现在所有劳动力下城,阀竹盖房,天黑前入住,这是军令。”
李安带头,军人齐声喊了声:“是!”便分成几队散开。铁方舟还是很满意的,看来这些人训练有素,李安没有混饭吃。村民们当然也不会落下,转眼就都去牵马了,腿快的已经驾着车跑没影了。
张怀仁没用吩咐就驾了一辆车,去采购布匹和食材了。铁方舟最放心的就是他。
朱重八和徐达两个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两个人对视一眼,各自的眼中都冒着光。今天来的太巧了,以后再想要上来,恐怕要困难。两人和铁男、常玉春、黑子以及木离他们一起跑的快。
上面还是空矿了些,这时就只剩下北面和西面的空地上,还有一些老弱照顾着幼小。
张怀仁的老婆已经显了肚子,所以在厨房忙碌着,同样在这里的还有其它当值的妇女,和年龄大些的女人。
刘楠正和铁家姐妹如胶似漆,铁家姐妹如今是从心里喜欢上了这个乖巧的小姑娘了。
人群一散去,铁方舟这只小狐狸,和几个老狐狸,便如水位下降后的石头,暴露在空地上。老狐狸围向小狐狸,小狐狸见势不妙,假意看着头上正午的太阳,说道:“这个时候还是书院比较凉快,我先走了。”说完,转身就跑。一路思考着对策。几个老狐狸扑了个空,稍稍一愣,也咬着牙跟了过去。
黑板的上沿安装着几个可以活动的夹子,施耐庵还是不适应粉笔, 这东西写不出笔锋让他最痛心。所以铁方舟让黑子做了几个夹子,用来固定纸张,就可以在前面演示给大家看了。手把手的挨着个教,铁方舟怕施耐庵捏坏了女娃娃们的手。
一个客桌上摆着茶、酒和下酒的小菜,铁方舟跑过来时顺路捎来的。
大小五只狐狸围坐在一起,铁方舟先拿起一只杯子,喝了一小口荼,其它的杯子里倒的都是酒。几个人也不客气,大热天的也喝了一大口,中午人太多,他们没来得及喝,现在闻到酒味,能忍住才怪。
“说吧,休想用酒堵住老夫们的嘴。”心直口快的刘基首先说道。
“故事不只一个,你们要听哪个?”
“从头说,索图是怎么回事?”刘基问。
“对对对,快点说,我也很想知道,眼皮底下我都没看懂。你快点说”王道全补刀。
“张县丞应该和你说了。”铁方舟打着哈哈。
“还想欺瞒!?”刘基愤怒的吼着,“你给他的到底是什么?”
铁方舟喝了一小口荼,又再倒满,之后慢条斯理的说:“哦,早问这个不就行了,小子看他饿了,给了他一只烤乳鸽。”。
“你……”四个人同时伸出手指向铁方舟。
铁方舟一缩脖,跳到一边,说道:“吓死小子了。不玩了,你们要打我。”说完就要跑,被王道全拎了回来放在桌子上,四个人换了位置,把他围在中间,这下是跑不了了。
铁方舟所幸躺了下去,一个课桌对他来说,无异于一张大床。
见他胸前鼓起几个大包。众人伸手掏了出去,原来是几只水果。四个人一人拿去一只,把最小的一个留给他,一点都不感谢不说,边嚼东西还边说着风凉话:
“这个水果太轻了,练不成武术,应该换块石头挂在身上才行。”武学大家,王道全。
“这样揣着对身体成长不好。挤压胸口不说,还容易把背坠弯了。”医学名宿,玄风。
“舍食都舍了,为何要为个果子失节?”博学大儒施耐庵。
“不光要掏出你的果子,还要掏出你的秘密,快些说吧。”兵法大家刘伯温。
铁方舟拿起自己的果子咬了一口,低声道:“你们还是下城去吧,小子是个惹事精。别和小子受了牵连。”
“不。”四个人一口同声,震的铁方舟一皱眉。
“小子我真没有什么秘密,你们都是隐世高人,若因小子而毁了前程,小子的罪过就大了,你们还是走吧。”铁方舟再次说道。
“休想!”四个人又一齐发声,比上次声音更大,还喷了铁方舟一身的口水。
“小子这么任性胡为,有事情来了挡不住时,我可是要跑路的,你们会后悔的,还是走吧。”
“痴人说梦!”四人出奇的齐整,连四个字的词都能同步说出来,四个人也觉得一愣。但都没有分神,被铁方舟瞒得太惨了,复仇的思想占据了他们的心。
铁方舟抹着脸上的口水,揉着耳朵,认真的问:“你们当真不走?”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四人齐声说道。早被复仇和揭秘的快感撑的快要爆了,居然还是神同步。
“如若食言,妇人一般!”铁方舟愉快的接了下句。便翻身坐起,给四人每人满了一杯酒,自己倒了一杯荼。然后重新坐回凳子。
故作委屈的把事情全都说了一遍,只是隐去了自己的身世,把身世换成了真正的猎户人家,其实他也真不知道,同时隐去的还有木离等人的身份,和金砂跟黑子的作坊里的事情。
就算隐去了这么多,这几个人也听得脸一阵红一阵白。
见众人听的咬牙切齿,面面相觑,便丢下一句:“你们慢慢喝吧,酒管够,别一次喝醉了。都是诚信害了我。”
听着他这句不着边的话,众人没理解。
“是不是被我们逼疯了?”傻瓜王道全。
“不是,不过我们是不是过份了些?”颠瓜玄风。
“过份?我的女儿都被他拐了去,我过份?”呆瓜刘基。
“你应该高兴吧?若是你女儿真能够走到这一步,你敢说你不高兴?”笨瓜施耐庵。
四人相视,哈哈大笑,忽又慢慢的都收了声,且面色有异。
“奸狡的小子,本要套他的话,结果我们全都落了他的套。”刘基首先醒悟。
想想铁方舟的举措和最后的话,施耐庵也明白了,喝了一口酒,“有意思的小子,我无所谓,乐得乐得,本来我也没打算走,已经写信让我夫人来喽!”
玄风轻描淡写:“度人和修行就要深入人群,不用再懒懒的窝在小院里等死了,我原本就是个喝酒吃肉的和尚,总算遂了心愿。只怕是要功能圆满喽。”脸上竟有得意之色。
“他倒是赶我走试试,我的两个徒弟一个女儿都被他拐了去。”王道全搓着手,十分不要脸的说。
“就算他不让我们发誓,我也早就被他套牢了,一只小小的竹哨太小了。我要吃他拿他一辈子。”说着,便拉着其它三人去饭厅里喝,看来是计划着先吃回去一些。
摆平了刘基等四个老狐狸,小狐狸铁方舟走回到西边,他的军队还没有驻扎完,必须去查看一下才行。
这里已经起了好几间房了。众人从最南端开始四列同时往北盖,这样免去了布料和施工相互干拢的问题。材料摆好一排,大家建设一排。人太多,伸不手的妇人们已经开始占用书院做衣服了。原来做好的衣服有一些,但肯定不够分,现在还要做一些,长袍大卦也非常好做。
随盖随住,地面上的人越来越少,还在工地上的妇人们见插不上手便去饭厅做饭。刘基等四个不知道喝回去多少,现在是不能再喝了,被几泼辣的军嫂拿铲子赶了出来。已经喝得东倒西歪。
这一下午的时间,村汉和军汉已打成一片,村妇和军妇也都成了一家。
本就都是穷苦人家出身,有的甚至还是亲戚,两拨人交流起来一点障碍都没有。
铁方舟回到了铁家,见刘楠正在向他隔壁的客房里卸东西,有些不解,但是看到母亲和姨娘的表情就知道,是她们答应了这个小女人了,刘楠还向他笑了笑,摊开手,表示自己很乖,铁方舟不觉一乐,不管心智再怎么成熟,少儿的天性还是有的。
铁心兰正在陪刘楠说着话,两个人好像没有什么代沟,话根本说不完。
铁心梅笑着过来问铁方舟:“你和刘基说了什么?我刚才去问他何时来接孩子,他烂醉着说:送给我们了。”
“恩?啊?”铁方舟惊讶了两下,恨恨的说道:“原来最无懒的人是他。那我们不还了。等他来求,求的不够诚意都不还”,回头和刘楠对视笑了一下,便摇着头走开了。
去后边去看看刘基吧,这家伙喝成什么样啊,连女儿都舍了?只见四个老狐狸正围坐在广场上大声的说笑着,根本没有了半分高人的样子,当真是喝高了。
东风吹战鼓擂,喝完烧酒爱谁谁,刘基憋闷得太久,一旦爆发,哪还止得住,正扯着施耐庵对着天怒骂着。
看着他的样子铁方舟想:喝多了就算了,刘楠回不回去还是听她自己的吧。
刘家家仆刘原,正在从车上向施耐庵前面的空屋搬东西。见有人看护着他们,这才放心的转去西边。
军营的外面已经看不见什么人了,偶尔有出来搬东西或是调整门窗的。已经全都住进了屋子。洗澡间早就有人在洗澡了,军汉们可没有扭捏这两个字,洗的也极有效率,只为把身体洗干净了就行。
伙头军洗完澡换完衣服的人陆续的走来,迈步向饭厅方向走来。几百人的饭,还是需要早些动手的,哪成想,却被李安的婆娘们打了出来。
追在后面打骂着:“该杀的,怎么着?还想变成女人不成?莫不让怕你的婆娘被人拐了去,来这看着?滚回去,一会我们要挽袖子了,再来挖了你的眼睛……”。
场面太过混乱,军妇们的笑闹声,军汉们的起哄声,勾起村民的一阵哄笑……
生活不需要太多的阳春白雪,下里巴人同样过得快活。只是不知道明天刘基会不会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