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野在惊慌中度过了一晚。
他盼望着、期翼着警方快来提审他,因为这样,他可能会盼来出狱的奇迹。
第二天上午,在“三马”的帮助下,原野接受了号子里的有关规定,比如,熟背墙上的“八条监规”和相关法律条例、谨记作息时间、出列的语言动作等等。
原野一边认真的记着,一边不停地演示着。
下午,管教民警打开了“号子”铁门,高喊一声:“原野!”
听到叫自已的名字,原野的心顿时有了一种说不出的轻松,全号子的人都望着他,好像有一种羡慕的感觉。
“报告领导,我是原野,请指示!”原野按照号子里的规定,马上站起来,面对管教,行了一个礼。
“出来!”管教又说了一句。
“是!谢谢领导!”原野话音落地,迅速出了号子大门,随着管教民警前行。
“你是原野吧?”一进审讯室,两位民警坐在一张桌子边,旁边坐的是一位穿保安服的满脸胡子的中年人——求救信就是他帮忙送给警方的。
一位警察笑着对原野说:“不错,小小年纪敢于揭发!”
原野睁眼望着警察,乞求神情溢于言表。他希望能听到获释的消息。
“你很勇敢,你立了功,是最大的幸运者。”民警好像猜出了原野的心声,“请把你知道的一切,全部讲出来。”
原野突地站起来,显得十分焦急,生怕警察不给他立功的机会。
民警点点头,拿出纸和笔,“不要慌,慢慢说。”
原野把陈一刀如何操纵“黑工房”、如何发展“黑工房”组织、“黑工房”分布情况……一口气和盘道出。
民警听后,大吃一惊——原来案中有案。
原野所受的苦难、煎熬感动了警方,“好样的,你还有什么需要我们帮你的?”
“我不想呆在这里!我想快点出去!”原野的请求,十分迫切。
“耐心呆几天,你会没事的。”一位民警安慰着原野。
就为这句话,原野松了一口气。
原野最希望的是盼望警方把陈一刀这个“黑工房”团伙除掉。
两小时后,原野假装着极度沉重的神情,步入“号子”。
“一马”连忙靠近原野,询问警察提审的情况。
“情况么样?你说了什么?”
“我什么也没说。”原野说完陷入了沉默,因为他知道,如果原野显出了异样,被揭发的事被“一马”知道了,他可能死定了。
第三天,没动静。
第四天,仍没听到“黑工房”的有关消息。
日子一天比一天难熬。
直到第六天凌晨2时许,看守所里显得异常的不平静,一扇又一扇的铁门声打开着,继而又关闭着,把整个看守所号子里的在押人员一一惊醒,每个号子里都送来了一个人。
第二天上午,听打饭的在押人员悄悄地说:“‘黑工房’团伙的人员都送来了。”
得知这一信息,原野内心一松。
他不能把这份心情流露出来,只得把兴奋沉在心底深处。
为了再三证实“黑工房”这事,原野悄悄地问昨晚刚关进来的“新马”,他说:“‘黑工房’的人都被抓了,我是‘黑工房’的一个小马仔!”
原野彻底放心了,从此,他没别的,他只希望警方快快把他放出去,还给他的自由,然后去寻找张大妈的儿子。
陈一刀的“黑工房”被警方摧毁。
对原野来说,达到了目的。
但是,不知怎的,原野越是听到最好的消息,他的越是紧张。他担心,他不安,他怕自已向警方举报揭发的事被透露了出来,到时在号子里要受到残酷折磨。 因为他怕“走过场”。
谈到“走过场”,一般有如下几个程序:
第一过场是“吃红烧肉”。意思是把新马的身上打得红一块、紫一块。对新马提出一些问题,这些问题的答案都是与现实背离的。比如,明明这墙是白色,非得要回答为黑色;比如天下本是父母最大,非得要回答为号子里的一马是最大……不论是答对还是答错,都会接受一顿毒打,主要是一马、二马、三马,甚至还有号子里的老马用拳头、脚踢新马的前胸、后背,重则让新马口鼻流血,昏迷不醒;轻则让新马呕吐呻吟,倦缩倒地。新马挨打的时间一般控制在5分钟左右。如果新马反抗,挨打的时间会延长至10分钟左右,直至新马倒地无法动弹。
第二过场是“洗心革命”。新马吃过“红烧肉”半小时或一个小时后,由号子里的一马命令新马,在号子里的简易大小便池边靠墙蹲下来,脸朝天,用一块毛巾遮盖在头脸上,号子里有人连续用10脸盆水慢慢将水倒在毛巾上,从头到脚洗一遍,叫做“洗新革面”。这种折磨是地狱般折磨,慢慢顺下的一线水流进眼睛里,流里鼻孔里,流进嘴巴里,新马无法睁眼,无法呼吸,无法说话,原野亲眼目睹了好几位新马被折磨得晕倒在地上,直至拨下一阵冷水后,才能晕醒过来。
第三过场是“心惊肉跳”。意思是让新马背靠墙站着背诵“八条监规”和一些刑法条例。由号子里的三马随意点题背诵,比如,监规第三条是……,比如监规第六条是……如果新马在背诵时,漏了一个字,就由二马上前当着全号子的人,用拳头击打新马的前胸三至五下;如果背诵时停顿了一下,新马就会遭到二马的三至五下的拳击。直至新马熟背为止。这一关,大部分人都会遭到挨打,并不是背不着,而是在恐怖氛围中背诵时,心理压力很大,通常称之为“心惊肉跳”,所以都无法顺利过关。
第四过场是“搓洗上岸”,新马接受三过场后,然后就是清洗整个号子人的吃饭碗筷和一、二、三马的衣裤之类的活儿。这一关,看起来虽很简单,事实上,并非如此。新马每次洗完碗筷和衣裤后,号子里的一、二、三马都要轮流检查,他们总会以没洗干净为理由,对新马拳打脚踢,示意是催促新马快快“搓洗上岸”,即将成为号子里的老马,直到来了新马接替干活,号子里的“老马”是不做事也不管事,只能做一个安份守已的人。
由于“一马”的“照顾”,原野只走了第一过场,后面的“过场”都免了,他算是幸运的,也许,他的所作所为应证了“好人一生平安”这句话吧。
接下来的日子里,原野虽然享受了其它‘新马’不能得到的“待遇”,但在这里,过着牛马不如的生活,他的心,再一次在流泪,在流血。
时间一长,原野了解到了监狱的很多规矩,在他的记忆中,有一首墙外人无法听过的歌谣最能反映“铁窗”内的生活:一进牢房心惊肉跳,二话不说把墙靠,三言两语自我介绍,四面八方准备接招(挨打),五位枪兵为我放哨,六块木板陪我睡觉,七(吃)也吃不饱、蚊子臭虫都来咬,八条监规样样都要背到,九(酒)肉朋友一个都不到,十(实)实在在不该来坐牢。
监狱里的时光,对于每个“号仔”来说,似乎度日如年,白天等黑夜,晚上待天明,就这样地望穿星星、等破月亮,一日又一日,盼望着奇迹的出现。
原野也一样,他希望通过自已向警方向揭发这一宽待政策赎罪,早日回到自由的生活中。
每天晚上,原野都在想,“何日才能离开这间房?”
原野虽然过得比其它人好一点,但是,他无时不是一只“惊弓之鸟”?因为“黑色旋风”的摧毁是他揭发的,如果被“一马”得知了,下场可想而知。
日子一天天过去,原野在号子里呆了12天,那天晚上,他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已回到了久别的家乡,见到了父母,见到了老师同学,见到了亲朋戚友,有说有笑……
就在这时,他醒了过来,发现自已仍睡在这困死人的木板床上,号子里的人都入睡了,有的还在做着香甜的梦,有的正在咕咕地打着鼾,有的把被子掀到了一边,光脚露了出来,有的还“格格”地咬着牙齿叫……
看着这狼籍不堪的场景,听着这古怪、糟杂声音,再望望灰白色的高墙上,那一盏幽暗的灯还亮着……
这一切的一切,原野的心在抖动,在哭泣……
第13天上午10时许,号子里那天显得特别的安静,当管教民警打开号子的房门,“原野,出监!”
号子里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望着原野,眼睛里充满了强烈的羡慕,“啊,他自由了!”
此时的原野,像个木头似的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真的吗?”
“原野,出监!”
随着管教民警的又一声叫喊,原野相信是真的了,他望望号子里的每个人,站在一位头天晚上刚进来打得脸红耳赤的“新马”面前停了一会说:“保重!”
然后,原野提起脚步,头也不回,飞快地迈出号子,跟随管教民警来到一间办公室,办理了出监手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