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初冬,南方的气温一天比一天凉了下来,南方的风,犹如人生命运一样变幻莫测。当晚11时许,门窗紧闭,屋内黑糊糊一片,从人身上的肉体里散发出来的刺鼻味,弥漫了整个房间,“黑工房”逼得人透不过气来。
由于受骗工人被打手“开工”了,受到了惊吓后更多了一丝丝恐慌,屋里所有人,全都一脸茫然,几乎内心不约而同产生一种想法:案板上的肉,任其宰。
原野突然感悟:此刻,自已也是一件标价200多元的商品。
半夜时分,看守“黑工房”的马仔们开门进来观察动静,透过开门裂口的缝隙,原野看到屋子边上堆满了行李,大家枕着各自的上衣,横七竖八地躺着,空气闷得令人窒息。
不一会儿,屋内的灯光亮了,随即铁门“吱”的一声打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带着三个马仔走了进来。陈三环凑近原野耳边说,“他就是陈一刀!”
昏暗的灯光,开门的声音,惊醒了屋内所有躺在地上的人,大家的心,在这万簌万寂的南方之夜,起伏不定。
“10个够吗?”陈大骗子的目光落在‘黑工房’内6个身体强壮的中年人身上。
“不够,要12个!”看管”“黑工房”的马仔回答。
“那就好,东莞那边要人,今晚送12个过去,其余的,明天全部送往中山去!”
陈一刀大骗子起身,踱到门外去,朝地上啐了口水。
人的问题解决了,现在,这个以贩卖劳工为业的骄奢之徒似乎又在思量,该如何尽快把这批到手的“料”卖掉,以免赔上一顿早餐之后,还要和新送进来的人挤占空间。
马仔们被召集商量去了,大概半小时后,陈大骗子带着笑容走进了“黑工房”,击掌叫醒所有的人集合,“今天晚上就送你们到工地上去,现在给你们10分钟把行李收拾好。”
在他说话的间隙,趁着屋内的灯光,原野看到墙上的挂钟“咔嚓咔嚓”走动:凌晨1点50分。
这个猝不及防的决定,使得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如果晚上就被送往工地,那就意味着原野和所有被骗民工将面临着即将投入艰辛的劳动。
但运气很好,在陈大骗子跟工头通完电话后,改成了次日早上出发。
次日上午,一辆白色的车子停在巷子里,陈大骗子成功地将人卖了出去,没有一个被退回。
“都是好货色,挺听话的。”陈大骗子对前来点货验收的几个SC籍工头说道。
“挺听话的含义是这些劳工不会逃跑”。按照路程的远近,一个劳工价钱从200元不等。花都、从化、ZC工地的价格为200元;东莞、新塘等地价格为220元;中山、佛山等地价格为240元,深圳最贵,通常每个劳工的价格为250元。
这样,原野及其中的50来个民工被卖到了ZS市,陈大骗子一下就有了万元以上的进账。而“捡”来原野的马仔得到了60元的提成。
1995年10月11日,原野一生刻骨铭心,惊心动魄。
是日上午,原野与其它10多个劳工,挤在一辆旧的面包车里。一路上,车轮滚滚向前,原野的心,一路颠簸,一路起伏。就像狂风暴雨中的一只燕子忽左忽右,忽上忽下。
疲惫伴随心累,原野在车上睡着了,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车子在ZS市的一个建筑工地前停了下来。
这时候,先前说好的40元一天的工资,却改成了30元,这引起了劳工们的骚动,三个JX人带头闹了起来,但很快被工头的愤怒给镇压了,“我们这么一个大工地,好几千人,还会骗你们几个钱吗?你们不干,有的是人!”
第二天,这批劳工被分成两组,安排在工地上分别于扎钢筋和推沙石车的活儿。当时是下午2时许,工头们安排大家住进简易工棚后,各自喝了两碗稀饭、啃了两个面包后,还没等大家回过神来,在工头的吆喝声中,像赶鸭子一样被赶到建筑工地上去了。
从被卖到工地上,一直干到下午6时,在工地上与大伙吃过大锅饭后,接着又干到晚上9点,收工回来,用冷水淋了个澡,倒在床上后,原野十分困屯,睡意一阵一阵袭来,但睡在傍边的SD中年男子仍然相信,这次找到了一份安稳的差事。因为他是从广州市区的另一个“黑工房”里被卖来的,他根本不知道是被卖了。
“一天30元,包食宿,干完3个月后结账。”SD中年男子一边盘算着,一边与原野畅想着美好的未来,“虽然结账的日期长了点,但至少老板承诺了干满10天后,可以借支零用钱。”
因此,在当天下午的劳动中,这个不明真相的SD男子还帮着工头们劝说了三个不愿意干活的JX人,“人家给钱就行,说这么多干吗?我什么都干,干什么活都行。”
SD男子积极地伸出一双老茧扎堆的手,这手粗糙得像老树的枝桠,又像缝补丁的旧手套。
SD男子与原野在床头轻声地、简单地讲起了一件往事,他说,“我今天从心底里惧怕没有被工头相中呢。”去年年初,他在珠海一条道路工地上挖树坑,临到结账时,工头卷着钱跑了,从此他都是在街头餐风露宿。想想那些挨苦受饿的日子,总让他心头一紧,然后身子开始颤抖。
“干完三个月可汇钱回去了。”SD男子笑着憧憬未来。
但干满三个月后,工头们许诺的工资能兑现吗?
接下来发生的,几乎是SD男子讲述的一个翻版。
整整干了三个月,前后只给了550元的生活费。并且,工头事先说什么给你买工伤保险之类,其实是怕民工逃跑,把民工的身份证作抵押。
在工上地,劳动量是人人平等,没有年龄大小之分,更没有身材高低之别。处于少年时代的原野,每天用两个轮子的工地车拉石子,拉不起也得拉,走慢了,要么遭骂,要么一个耳光,甚至不给饭吃。
在这种工地上干活,不存在同情味,也没有时间来同情谁。手磨破了,脚扭伤了,脚板被钉子刺伤了……对于这些,在工头眼中,都是次要,重要的是,不停地干活。
原野每天不停地拼命,可是这个奇妙世界的魅力,已经对他的官感起了作用了。他对于周围的一切,实在不能不听它,不能不看它。在这建筑工地的不远处,高楼大厦的宏伟壮观、热火朝天建设之中的城市,这就在那天真的劳动中的原野心中触起了一种希望,因为他年华正富,贫穷和困屯不能拿忧虑去充塞他那轻狂的心。他无时不在勤奋地劳动着,有时忘却正日寻夜找他的父母和家人,有时忘记给张大妈寻找儿子的承诺,有时甚至忘记了自已。他的耳畔,只有工头们的吆喝声,和搅伴机的隆隆声。
“这种工地,没有任何保障,既然花钱从‘黑工房’把你买来,当然要把你榨干。发现得早的偷偷跑了,硬熬三个月的,最后也是白忙一场。”
而另一种结果是,工程完工后,劳工又被整体转卖,一个马仔透露,“黑工房”老板陈一刀曾经将他自已工地上的80多个劳工全部转手卖给他人,仅这笔交易,陈一刀至少获利近两万元。
次年初,陈一刀和一名SC籍的名叫刘流的“黑工房”老板发生了一场地盘之争,最后结果,老板陈一刀堂而皇之地住进了刘流的地盘,作为失败者,刘流从此消失。
关于陈一刀,有一种说法是,他是全GD“黑工房”老板中资产最多的,这个90年代后期就在GD开中介的SD人,独霸GD东莞地盘近6年,据传其资产已在500万元以上。
“老板养了50多个马仔,除去所有开销,一个月净赚16万元不成问题,光手下的马仔每个月最高可以拿到2万元左右。”一天晚上,陈一刀手下的一个马仔夸耀说。
进入春季,陈一刀把触角伸向珠海地区。
在珠海势力最大的“黑工房”老板胡平成了陈一刀的假想敌。仅在一个回合后,胜负见分晓。没有人知道他们之间怎么过招的。
不日,胡平突然召集核心马仔开会,“散了吧,各走各的。”他没说明原因,马仔们却看到他左手绑着绷带,小手臂打上了一层厚厚的石膏。
接下来,胡平在珠海消失了。次日,陈一刀正式进入珠海,他的“黑工房”就设在胡平的老巢,由一个叫冯光的心腹马仔看管。
陈一刀的进入,带来了一场劳工提成的价格战。财大气粗的陈一刀前脚踏进珠海后,后脚就是把给马仔的提成从先前的100元提高到130元。这一手段直接意味着弄一个劳工就多赚到30元,对于马仔来说,干起活来更有奔头。在当年春季当中的一天,陈一刀最多的一天卖出了劳工123人。
如果不是掩盖着肮脏交易,在这个繁华都市,站在诺大的“黑工房”里,该有一种踏实的成就感。
事实上,“黑工房”在这GD已经蔓延开来。仅仅在五年时间内,仅珠海就有10多家,胡平被陈一刀驱逐出来后跑到广州市一个叫老刘的SD人开的“黑工房”,从此转为幕后操纵人。
每天在这些“黑工房”里被买卖出去的民工在200个以上,而高峰期每天多达上千人。
“黑工房”的起源没人知道,但在这些“黑工房”老板身上,有种明显的特征——几乎全是开中介出身。
陈一刀、胡平、老刘……都是90年代在广州开职业介绍所的老板,其中,陈一刀在这些老板中,是第一个捂出“黑工房”的人。
“开‘黑工房’不是那么容易。”一个为“黑工房”开车的司机说,“每个‘黑工房’的老板手上至少有20多个工头的电话号码。陈一刀做中介时认识了东莞最大的包工头徐某,因此,几乎独揽了东莞的所有揽劳工的生意。”
对于这些“黑工房”老板而言,这个“朝阳产业”正“方兴未艾”。
以进入秋季的行情为例,仅陈一刀大骗子的“黑工房”每天转卖30人以上。整个广州一天中至少有200个外来工被卖到了工地,如果处在旺季,每天被贩卖的劳工数以千计。
这些劳工按工地的远近以不同的价格卖出去,通常是200元—300元之间。除去支付马仔的费用,老板从每个劳工身上净赚100元以上。
“赚钱的速度是人们无法想象的。”陈一刀说。
陈一刀手下得力干将王某的儿子满周岁,晚上,王某在广州一家大型酒店摆10多桌席面,几乎全广州开“黑工房”的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捧场。
餐桌上,鱼翅、燕窝、鲍鱼等应有尽有。男男女女一共来了近百人,老板陈一刀出手阔绰,花费了1万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