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黑 窝01
事情一切归为原点。
次日上午,张洁大妈从外面买回早餐进门时,屋里没人,
“原野走了?”
桌上,留有一张纸条:
尊敬的大妈:
您是我人生的灯盏,在我迷路的时候,您给了我前行的光明;您是我天寒地冻的炭火,在我饥寒交迫的时候,你给了我关爱和温暖。这一切的一切,我一定永记铭心。我已拿走了您儿子的一张照片,帮助您寻找你日思夜想的儿子。我走后,请不要担心,请不要牵挂,无论如何,我将会在这座城市,在这间小屋来找您!
原野
即日
看完字条,张洁大妈撕心裂肺,泪如泉涌,哭声,抽泣声,布满了一屋子,传入窗外的整个世界。
初冬午后,原野来到了广州火车站,希望找份工作换口饭吃,待有机会,再帮张大妈寻找儿子。
凡是有才能的人而为命运所捉弄致遭打击,如果步入中年,一生的大运已经过去,只觉荆棘满途,到处的机会都遭阻塞,那就有点急人了。原野还年轻,还有勇气和斗争的精神去应付。此时,原野记起了哪位作家的一句话——要想成功,就得作出迅速的努力。
原野决定留在GD独自闯荡,此时他不敢想太多,虽然来GD没有什么背景,没有技术特长,只有高中文凭,在当时务工市场紧张的GD,要想找份工作,确实很难。他甚至认为他的行为是冲动和不自量力。可他骨子里一直比较固执和不服输,就像他当初在贫瘠的山村,不去踏实种地,一定要想靠写作走出大山一样。
一切回归到当初来GD的原点。
他下了公交车,偌大的广州瞬间让他感到了眩晕和茫然。一个人也不认识,没有方向感,怎么办?往哪走?曾经几年在外闯荡的经历告诉他要先找个地方住下。
疲惫的他急于找个住处,就找到上次刚到广州时的一个小旅店,打算住一个晚上。但他身上的钱不多,他无奈又走出了这家旅店,在车站外面的一个墙角下,熬过一个晚上。
找工作的生涯就此开始了。原野从报纸上搜罗一些文化单位的应聘信息,坐上几乎人贴着人的拥挤公交,去面试、笔试。整整半个月的疲于奔命,没有一个单位肯要他。身上的钱越来越少了,到了快到月底的时候,一摸口袋,就剩20块钱了。
怎么办?这20块钱仅够几天来回的车费。他想到了做兼职。于是,他很快在报纸上联系了兼职发传单的活。发一小时给8元,发完就结账。原野高兴极了,每天上午找一圈工作后,下午就到预定的地方发传单,得到的报酬刚好够第二天的基本开销。
就这样在广州支撑了一个多月,他依然飘在广州。失落和无助感袭上心头,这么大的广州难道就没有我容身之处吗?夜晚,原野独自徜徉在马路上,看着头顶上朦胧闪烁的星星,压抑了太久地他放开喉咙大声唱起了《信天游》的歌:“我低头向山沟/追逐流逝的岁月/风沙茫茫满山谷/不见我的童年/我抬头向青天/搜寻远去的从前/白云悠悠尽情地游/什么都没改变/大雁听过我的歌/小河亲过我的脸/山丹丹花开花又落/一遍又一遍……
是的,坚持,原野有理由相信,只要他努力,只要他心中能装下整个广州,广州就总有一个角落是属于他的。带着这种信念,他继续寻找梦想。
原野没想到,他的梦想,让他陷入了深不可测的万丈深渊……
一个午后,原野来到了广州火车站,希望找份工作换口饭吃。
不一会,一位身材高大、约摸三十五、六岁的中年男子来到了他身边:“小同志,找工作的吧?”
“是的。有什么活干?”
“你要做怎么样的活?”
“你那边有小活儿干吗?”原野小声地回答,“也许我能帮你做一些细小的活儿。”
“门卫工作!月薪1000元,包吃包住,有兴趣吗?”
“行!我跟你去!”
“请呆一会儿。”中年男子对原野说完后,就走到不远处的一辆出租车面前,与车上的人滴咕了几句后,返回来到原野身边,对着原野做了一个示意随他上车的手势。
原野仅凭中年男子的几句话,跟随上了一辆出租车。
出租车穿过繁华大街,拐过几道弯后,车子停下了,接着步行几道窄窄的巷子,在此过程中,中年男子没和原野说过一句话,原野以为自已找的工作真像中年男子说的那样美好,一路充满着幸福的幻想。
在一处偏僻的街市角落,中年男子说:“到了!”
一下车,不由原野回过神来,中年男子就把原野推进了一间伸手不见五指的房子。就高个男子的这一力推,原野顿时感到事情的不妙,但为时已晚。
这间黑暗的房子约摸150多个平方,里面竟有50人左右,全部是男的,大到50多岁,小到15岁,这是一间闲置的旧房,几十号人全部坐在地上,这些人用异样的眼光望着瘦弱的原野,似乎在说:“又来了一个上当的人!”
不过10分钟,一位50多岁的老头儿凑近原野的耳边说:“这些人是骗子,是贩卖人工的,你这么小,你这么瘦弱的身体,受得了苦吗?”
原野听后,心头一紧,一双又圆又大的眼睛充满了恐惧,双腿不停地左右抖动着。
老头儿含着泪说,他是SC人,现年52岁,去年3月,南下GD碰运气,几个月后仍未找到工作,看到街头的招工广告以为找到了救星,结果被人卖到东莞工地,在白白干了三个月后,他又被工头卖回给当初骗他的“黑工房”。
“黑工房?”原野大吃一惊,一脸疑团。
老头解释道:“‘黑工房’是以招工为由,把劳工骗到工地,从中牟取钱财的帮派组织,被称为‘黑工房’。”
“还有‘捡料’,‘料’是‘黑工房’取给劳工的名字。‘捡料’就是由‘马仔’把人骗到‘黑工房’,之后怎么交易是老板的事。‘捡’一个‘料’,马仔可以拿到100元—200元的提成。”
“还有‘开工’,是抢劫的意思,有‘硬工’和‘软工’之分。‘硬工’是指直接拿刀勒脖子或者抢钱包,‘软工’则指用刀片割袋子。”
“还有‘杀单’,在卖到工地前,把劳工身上所有值钱的物品洗劫一空被称之为‘杀单’。”
老头儿似乎对这一套什么都懂,一口气解释了这么多“黑色内幕”的“江湖规矩”,“黑工房”内的几十人听得入神,几乎所有的人都像原野一样,内心在晃荡,手脚在颤抖……
老头子的话刚说完,另一名40来岁的中年人陈三环凑上来压低声音道:“这帮家伙太黑了,卖一次,已经够缺德了,谁知道他们却卖了我两次。”
趁“黑工房”马仔外出吃饭的间隙,陈三环压低声音讲述了自已不幸的经历。
和所有来GD的人一样,站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这位来自HN名叫陈三环的中年人,时常有种不知去向的迷茫。40多岁了,初中学历,这在成千上万的南下进城农民工中,是个极普通的个体。但曾在一次意外的豪赌中,他输掉了100多万元多年的家庭积蓄,紧接着,孩子患上重病,所有的家产丢失进去,自觉无颜在家立足的陈三环,一年前,决定到GD碰运气。
陈三环本以为GD遍地是金、伸手可捞钱的地方,总有个立足之地。但像他这身份,没有文凭,进不了人才招聘会;岁数大,进不了普通工厂。很快就被人流湮没了。两个月过去后,陈三环带去的钱所剩无几,饿过3天,又在街头睡了几宿后,什么面子都被拉下来,他想着:“先随便找个活干,以后再想办法。”
不日,陈三环在GD东莞汽车站看到了一张“工地直招”的广告,这无疑让他觉得是在汪洋大海中抓住了一根救命草。
打电话过去后,一个自称王姓50岁的人出现了:“同志,找工作不?”
“什么活?”
“什么活都有,40块钱一天,包吃包住。”王姓男子说,之后,陈三环被带到了ZH市一桥脚下的“黑工房”。
这是陈三环第一次见到的“黑工房”,并且见到了“黑工房”老板陈一刀。
这个身高1米7、满脸横肉、头发油光发亮的男子,给陈三环留下了“精明能干”的印象。
“黑工房”里有50多个像陈三环一样的人,陈三环在那张只有对方的合同上签字后,老板领着6个工地工头进来了。
像挑选货物一般,50个人排成5排,任工头轮番挑拣。5个工头过去了,屋子里也只剩3个人没选中,最后,陈三环被工头王狠以240元的价格要走了。
陈三环的工地在GD省ZS市,是一个有着2000多工人的大型建筑工地。陈三环每天搅拌水泥,每天40元工资,头一个月发10%的工资,不扣伙食费,干满三个月后结清所有账目。王狠表态:干满10天可以借支50元。
事实残酷的是,每天劳动量没少过9个小时,6月初的那段时间,南方暴阳格外疯狂,晒得皮肤火辣辣地灼痛,但工头将工人们当作牛马不如的工具,工人们几乎是24小时呆在工地,饭也是由专人送去。一个月后,工人们发现了异样,工头事先表态的借支和10%的工资并没兑现。
这个时候,工头开始变脸,凡是去找他要工资的都被威胁回来,去留反倒让劳工有所顾虑了。一天晚上,与陈三环一同被骗到工地上的6个HN人,全部逃走了。之后,又有一个GZ人逃走了,只剩下陈三环和一个JX的同伴。
陈三环没逃走的原因是:“我想拿回我的工资,他们说好了一天40元,三个月后结账,但前后只给了他550元的生活费。”
直到有一天,他目睹了一个在工地上干了两个月的GX人,去找工头结账时,却被工头和打手当着众多劳工的面群殴,最后跪地喊爹叫娘求饶。
棍棒、打骂、哀求、血肉横飞的场景令陈三环感到了惊恐。这一切让陈三环产生了强烈出逃的想法,但在此之前,他决定以死相搏,要回自已的血汗钱。
当工头王狠看到怒火中烧的陈三环时,犹豫了好一阵子,说道:“我在陈一刀那里投资了1万多元,你去他那里,再重新找工作,算是抵了这工资。”
于是,陈三环又被送回到陈一刀的“黑工房”,刚开始,他以为陈一刀会给他重新介绍工作。但没想到的是,陈三环又被陈一刀“关”进了“黑工房”,等待的命运,不知是阳光还是风雨?
听完陈三环的叙述,屋内所有人,个个脸上木然,有的托着下巴沉思,有的相互对望,有的低头不语,有的迸出眼泪,有的还在抽泣……
在陈三环讲述的故事中,原野得知“黑工房”老板名叫陈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