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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青琐高议 之十一

董遘:夜行山寺闻狐精

董遘,字济道,山西寿阳县人。好学,有俊才。

一次,他出外办事,路过山东临沂,夜里借宿在当地山里的一座寺庙里。这座庙只有一个和尚。

这天晚上,天气阴冷晦暗,董遘点着明亮的蜡烛,坐着歇息。突然,他听到窗外传来笑声,有人在廊檐下走过。接着,又有人相互呼唤交谈,有人相争殴打而哭泣,还有人把手伸进他房间的窗户里。又有人用石头投掷在他的房门上,又听到厨房里争抢食物的鬼叫声。还有猫头鹰阴森恐怖的叫声从树林里传来。

一直到鸡叫头遍,外面的吵闹声才停歇下来。

董遘整夜没有睡觉。天亮后,他询问那个和尚。

和尚说:“这里妖魔鬼怪很多,其他和尚到了这里,因为恐惧无法住下来,甚至有吓死的。只有老僧我在这里住了好几年,开始也挺恐惧,时间就了,倒也不为害我。最近还有个客人住在这里,夜里开门出外便溺,就被怪物带走了。”

董遘说:“只有老师父能住在这里,你有什么奇异的法术吗?”

和尚说:“没有别的,就是每天念诵几卷《金刚经》而已。自己心里没有恐惧,外物也无能为力。”

董遘于是在寺庙墙壁上题诗道:

寺中荆棘老侵云,

恶木狰狞野外村。

原上狐狸走白日,

水边魑魅立黄昏。

山鬼相呼夜月黑,

怪禽恶语向风喧。

挑灯待晓安能寐?

一夜惊扰紧闭门。

******

薛尚书记:灶中猴狲为妖记

唐朝大臣薛放,担任河南刺史任职期满后,回到京城居住。他善于治理家务,早晚一定要拄着拐杖,巡查家里的各个地方。

一天早晨,他起来后,来到厨房里,看见灶头里有一股惊人的妖气。

薛放很恼怒,以为是烧饭的人忘记熄灭灯火,怎么把灯火放在灶膛里?

他走进细看,却发现灶膛里有一只小猴子,只有六七寸大小。猴子前面,放着一个小台盘子,一尺方圆。盘子里放着各式食物,都非常细小。旁边还有一盏灯火,另外一个小猴子,正相对饮食。

薛放很是惊骇怪异,就用拐杖点击小猴子。可是,灶膛虽然挺浅,他把拐杖全部伸进去,也够不到猴子。

他就命妻子和家人都来观看,大家都不知道这是什么缘故。

那个猴子忽然把灯盏放在盘子里,然后把盘子顶在头上,走出灶膛,象人一样直立行走。猴子到了厅堂前的台阶上,重新摆开灯盏和台盘,旁若无人地吃喝。

薛放害怕恐惧,派自己的儿子到外面去寻访有道行的术士,前来祈禳,祛除它。

他儿子刚出门,就碰到一个道士骑着马经过。道士对薛放的儿子说:“郎君精神憔悴,一定有祸事。我刚才看见这座宅子里妖气很盛。我平生所学的道术,专门周济危难。你如果有祸患,我给你加祛除。”

薛放的儿子大喜,把道士请进家里。薛放冠带整齐地出来迎接道士,他家的妻子儿女,也都来参拜道士。他们把道士迎接到厅堂坐下。

那只小猴子看见了道士,毫无惧色。

道士说:“这时好几世的深仇冤孽,现在来到这里,为祸不浅。”

薛放和妻子都悲伤地流着泪,哀求道士。

等了很久,道士才说:“你们很幸运,我来这里,现在就给你们祛除它。可是,要消解这个东西,需要大人受些委屈。”

薛放说:“只要家里没事,甘愿受到屈辱。”

道士说:“让这个猴子把台盘,搬到大人的头顶上饮食,可以吗?”

薛放不敢这样做。

他的妻子儿女都说:“这是妖怪,怎么可以放到头上?希望法师另外想办法。”

道士说:“不这样,那先把台盘放到大人的头顶,然后让猴子坐到盘子吃饭,可以吗?”

薛放的妻儿都说:“不可以的。”

道士说:“不这样,那没有办法了。”

薛放再三地哀伤地恳求,等了很久,道士说:“你家有厨柜吧。大人蹲在厨柜里,让猴子在厨柜顶上吃饭,可以吗?”

大家都说:“可以。”

于是,他们搬来一个木柜,里边放上垫褥,让薛放坐在里面,然后关上柜子门。那个小猴子就带着台盘和灯盏,跳上木柜,坐在上面。

薛放的妻儿都环绕在周围,担忧不已,哭泣出声。

忽然,那个道士不见了,他们吃惊地到处寻觅,没有找到。

接着,小猴子和台盘及灯盏也不见了。

他们打开柜子门,薛饭过夜不见了。

他的家人想尽一切办法寻找薛放,毫无踪迹。他们只好办理丧事,给薛放的衣服埋葬了。

******

鬼籍记:竹符图记鬼姓名

据副宰相张沔说,宋仁宗天圣年间,有个生活在山野间的人,探索禹穴的时候,找到一个新书,上面记载着《尚书》的竹符,道是:

“三年,大禹到了一片大陆,洪水滔天,飘没大地,洪水泛滥,到处弥漫,无边无际。水浪带走无数泥沙,山谷都迁移了,无数的洞穴漩涡,把树木冲走,天昏地暗,百姓没有宁日。大禹命令除伯乘着蛟龙进入海洋,把鬼赶进山窟里。然后用丹书的篆字吸上恶鬼的名字,用石头覆盖住洞窟。”

二十年后,泰安祖莱山的东边山峰,有个人专门在那里开凿石头,烧石灰贩卖,以此为生。

一天,他到了一个奇异的地方,空气中弥漫着凄凉,山谷昏沉晦暗。他凿开一块方形的时候,不料,一下子陷落下去,下面是一个深不可测的洞穴。他听到鬼在洞穴下啸叫,接着,附近树顶上的猫头鹰,也鸣叫起来。

不一会,一大群鬼冲出来,一起追打这个石匠。石匠跑了十几里地,方才逃脱。不过,他后来仍然死在家里。

从此之后,这里方圆数十里之内,妖魔鬼怪漫延横行。

后来,鬼物慢慢少了。但是,那个地方的渔夫,不敢在溪水里钓鱼,百姓不敢到山上去砍柴。

再后来的一天,一个得道的人向大家说:“那个洞穴,是鬼怪出来的地方。”

百姓都觉着这个人很不寻常,就一起向他祈祷。

道士说:“我给你们除去它。”

于是,道士到了山里,逐个洞穴地察看石头上的篆字。他看见一群怪物进入一个洞穴,他就用石头覆盖住那个洞穴,自从以后,这里才平静下来。

******

自在师:与邑尉敷陈妙法

大和尚的法名叫自在,姓王,京城开封人。

宋仁宗皇祐年间落发为僧,住持在河南封丘县的乡下的一座寺庙里。

自在大师性情慵懒,不打理寺庙里的房宇,里边粪土堆积,污秽不堪。别人笑话他,他就说:“我能修持内心,不能修持外身;我能修心,所以不能扫地。”

他也不举行斋戒仪式或者供养佛祖的法会,没有机会收获人们的斋贡,因此也不大与本地人交谈来往。

一天,县尉下乡调查案件,借宿在自在大师的寺庙里。县尉责怪大师礼拜佛祖不恭敬,让大师站在庭院里,将要给大师判罪。

自在大师说:“我受到的佛家教养,就是这样子的。”

县尉说:“这时怎么说的?”

自在大师说:“等其高下,均其贫富,等其贵贱,夷其去就,平其内外,直其趋向。我师父常常说,是法平等,无有高下。”

县尉知道大师异乎寻常,就请他坐在上位。

县尉说:“大师说话象是得到高僧,为什么不修理屋宇,补葺佛像,让俗家弟子前来参拜呢?”

大师说:“我能修治自身的内性,却不能修治寺庙的内宇,能修天堂不能修佛堂。现在的人,内心本来满是污秽,秉性凶顽狡诈,就算筑造弥天的高塔,也毫无益处。”

县尉不由肃然起敬,站起来向大师跪拜。

自在大师又给县尉讲述了佛教的各种法理。

次日,县尉告辞走了。大师在寺庙的墙壁上题诗,奄然地坐化去世了。他的诗道:

邑尉非常气势豪,

因谈真教反称褒。

吾家微密皆彰露,

又往西天去一遭。

******

泥子记

宋朝时,有个官府的公差叫钱千,沿着河岸行走,看见一个小儿的泥塑像躺在水里。那个泥像色彩鲜明,很是可爱。

钱千把泥像拿回家,送给妻子。他妻子说:“你是不是怪我生不出儿子,所以送我这个东西!”

于是,她做了彩色的衣服,给泥像船上,白天抱在怀里,夜里放在床上。

一天,这个小儿泥塑像竟然尿床了,把床褥都弄湿了。钱千就把它扔弃到外面的水沟里。

半夜,泥像从大门里进来,悲伤地啼哭着,想要吃奶。它爬上床,钻进被窝里。

钱千很恐惧,请人占卜吉凶。占卜的人布设的八卦后,说:“这件事情,关系到三个人的性命。”

钱千越发地害怕了,想占卜的人请求解脱的办法。

占卜的人说:“你回去,用锋利的刀剑刺击它,应该可以祛除这个怪物。”

钱千就磨了一把宝剑,等到那个怪物来了,用剑刺杀它。他听到“铿”地一声响,点亮蜡烛仔细看,并没有那个怪物,而是他的妻子死在血泊里。

第二天,官府的差役把钱千捆绑了,带着衙门里。钱千承认了,还说是占卜的人教他这么做的。

差役就把占卜的人也抓来,跟钱千对证。占卜的人很害怕,就自缢而死了。

钱千因此无法自证清白,被处了死刑。

******

隆和曲丐者

有个叫李无竞的人,到京城汇报工作,等待委任新的官职。

他路过朱廷镇这个地方,看到二个乞丐在大路上喧哗争吵。其中一个老年妇女乞丐说:“我终身乞讨,积攒了几百两银子,被这个人借去,半年了都没有还我。”

李无竞就拿出自己的钱,如数还给了那个老妇人。那个欠钱的乞丐,感谢李无竞,说道:“我确实亏欠她的钱,你是一个过路的人,能帮我偿还了债务,消解了这场争斗。我家在京城的隆和曲大街,竹子篱笆墙,青色布帘门的房子,就是我的住处。你要是能来我家看望,我一定重谢你。”

后来,李无竞来到隆和曲大街,果然看到竹篱笆墙和青布帘的一家住宅。他走进门,看见几个乞丐坐在地上,想着火堆烤火。他进入房间,看见有衣着考究的人站在厅堂上,就是路上遇到的那个欠账的乞丐。

那个乞丐请李无竞坐下来,说道:“请你喝点就,暖暖身子。”

李无竞恍恍惚惚,觉得很可疑。那些人很殷勤地劝酒,李无竞客气地推辞,不肯饮用,只是嘴唇沾湿了一下而已。

当时正值严冬,可是他们端出的盘子里,却放着夏天的鲜果。李无竞拿了三颗桃子,揣在怀里,回到家里。

那个乞丐作诗道:

君子多疑既多误,

世人无信即无成。

吾家路径平如砥,

何事夫君不肯行?

李无竞回到家里,拿出桃子,发现是三块紫色的金子。他很是懊悔。

第二天,他再次前去拜访,却不见了那所房宅。他询问邻居,都没有人知道的。

李无竞用那三块金子做成喝酒的器具,活到七十多岁,仍然面色红润。难道是他用仙酒沾湿嘴唇的缘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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