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正微微一笑:“为借粮而来!”
此言一出,老者身边的一个年轻人立刻冷笑出声:“借粮?说的倒是容易,只是你拿什么还?”
刘正还没说话,身边的朱恒立刻就勃然大怒,他这几日跟随刘正行军,经常聆听刘正的教诲,对于刘正佩服得五体投地,绝对不容许有人侮辱自己内心中的偶像,因此马上就要指着年轻人高声喝骂。
刘正挥手止住朱恒,只是对老人说道:“老丈,须知这钱粮本是身外之物,舍得区区身外之物,而救上百生民,这乃是无尽的阴德啊!”
彼时道教已经有了“承负”学说,和还没有在中国广泛传播的佛教的阴德学说颇为相像,因此;老人很快就明白了刘正的话。但是他只是摇头叹了口气:“小郎君,不是徐某吝啬,只是这粮食虽然只是身外之物,必要时却能救人一命!我这徐家堡上下一千二口就靠着这粮食生活,若是没了粮食,只怕就要全数化作饿殍啊!”他虽然语含慈悲,但是却意志坚定,显然是不打算借粮了。
刘正叹了口气,这个时代是没有纯善的好人的,就算是有这样的人,也早就被这个世道吞吃了!
不过他来之前心里早有准备,自然不会被这一点小小的挫折阻碍,若是眼前的人好说话,一下子就答应借粮,他反倒会疑神疑鬼了。
刘正深吸一口气,高声喊道;“老丈,你今日不舍得粮食,只怕来日全堡上下那张吃饭的嘴都保不住啊!”
此言一出,年轻人立刻暴跳如雷,他也不顾刘正身上虽然肮脏却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的衣物,高声叫道:“小贼,你说什么!”
老人挥手止住了他,对着刘正问道;“小郎君,你难道有什么消息?难道是胡人又来了?”
刘正脸色凝重地说:“秦国天王苻坚,日前已经誓师南下了!他麾下雄兵百万,投鞭断流,这次是不征伐南朝不罢休!”
老人神色一冷,随后问道:“百万人马虽然人数众多,可是和我这堡寨有何关系!他要打的是南朝,和我徐家堡却没有关联!”
刘正哈哈大笑:“原来以为老丈是个隐居世外的饱学之士,没想到也是个乡村愚夫!岂不闻孔北海(孔融)之事,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这胡人南下,百万人马食用消耗就是个无底洞,每天粮山面海都不够用,你这一个小小寨子,又有着粮食,只怕就要给人打了充粮食!你虽有上百壮丁,可是这堡寨四野空旷,仅有这小溪围护,如何挡得住四面围攻!只怕一个上午就能拿下!”
“这,这!”老人叹息数声,忽然却捂着胸口不说话了!随后,他就靠着城墙软软地倒在地上!
“父亲,父亲!”年轻人看着父亲倒地,立刻暴跳如雷,大喊道:“给我射死这小贼,射死他!”
“慢着!”刘正高喊道:“老丈得的乃是急性心梗!你眼下要做的是救人!恰好这病我就能救!你要是射死我,你爹就死定了!”
“这!”年轻人一愣,随即恨恨地说:“放他进来,他要是救不活父亲,就要他的命!”
隆隆隆
寨门打开了,刘正盎然策马而入,丝毫没有畏惧之情,哪怕是身边有上百个虎视眈眈的男丁,他也怡然不惧。而他身边的几个人都已经有些恐慌,他们纷纷紧紧抓着手里的兵器,将刘正围在中间,生怕他们伤害了队伍的救星。
“不要怕!这时候,就好像是在旷野里遇见了老虎!老虎就是大猫,你越跑他越追,你越怕,他越狠!你要是不怕,他就摸不清你的路数,就不会轻举妄动!”
说这话,他们已经来到城墙下,众人下马上墙,来到老人身边。
老人脸色已经浮现出了紫色,这是极其不健康的征兆,说明他的呼吸已经开始阻塞了。
“让开,让开!”刘正无视边上壮丁的横眉怒目,一路来到老者身边,看了一看,立刻就要给他进行人工及呼吸和胸部按压。
“你要干什么!”年轻人立刻阻拦:“郎中都是望闻问切,你这是要干什么!”
“神医华佗还有开颅之术呢,也就是你没有见识,从来没见过罢了!”刘正毫不犹豫地讥讽道,然后一巴掌打开年轻人的手,跪在地上就给老人进行心脏按压。
年轻人手被打开,被刘正气势所摄,竟然一言不敢发,只能任由刘正对老人施为。
随着刘正的手一高一低,一起一伏,围观的众人的心也跟着高高低低,起起伏伏,这些人眼睛里没有了世界,只剩下刘正那只翻飞的手。
毕竟,这次施为的结果决定了是化干戈为玉帛还是兵刃相见,虽然徐家寨一方八成能够获胜,但是没有足够的利益,哪怕是胜利者也不愿意看到流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可是老人还是没有醒过来的迹象,年轻人立刻忍不住了,他抽出宝剑,大声喊道:“小贼,你气死了我父亲,我要和你拼个你死我活!”
剑光凛凛,寒光闪烁,看上去催人心神,但是刘正一点都不在乎,他要是敢砍早就砍下去了,眼下不过是色厉内荏罢了。他淡淡地说话,手上却不停:“想要你父亲活,还是送我去和你父亲做伴?你自己选!”
年轻人勃然大怒,正要开口大骂,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盛儿,不许无礼!”
“父亲,父亲,你活了,你活了!小子,你还真行,真行啊!”年轻人喜不自胜,口不择言,这种话已经近乎无礼了,因此老人立刻开口:“无礼!平日是怎么教导你的!这是为父的救命恩人,你竟然出言冒犯!还不快谢罪!”
“孩儿错了!”老人好像是治家甚严,刚才还张牙舞爪的年轻人立刻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请罪;“是徐盛无礼了!小郎君拯救家父,就是徐家堡的救命恩人,徐盛感激不尽!”
“好在你父亲命硬,不用硝化甘油和阿司匹林就能救活!”刘正心里也是捏着一把冷汗,好在最后的结果还不算坏!
他立刻作出惶恐的样子来,一把扶起徐盛;“徐兄,我看你还长我几岁,如何能受你大礼!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徐盛挣扎了一下,可是刘正力气很大,因此不由自主地就站了起来。
刘正又看看徐老人,开口道;“老丈,你这病是慢性病,不能除根的,以后就要卧床静养,不要动怒劳神,否则还会复发!”
“嗨!”徐老人叹了口气;“不要动怒,不要劳神,说的倒是容易,只是这胡人遍地,哪里又能安心养病呢!”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叹息一声,显然,哪怕是最愚蠢的人也能够看得出来,眼下这北方的花花江山已经不是汉人所有了,汉人地主顶多是收租子,多少还在桌子上和你玩,可是胡人一来就直接是掀桌子,直接玩都没得玩了!
胡人一到,屋宇尽烧,胡人一来,门户不开。
刘正看着众人的脸色,立刻说道;“各位也不必如此伤悲!须知胡无百年运,汉祚终不绝!这华夏沃土,神州赤县是我汉人祖祖辈辈生于斯,长于厮的土地,哪怕是这胡人再嚣张,终究不可能长久占据!我自幼就要廓清四海,恢复江山之志,每每闻鸡起舞,渡江击楫,想到北方为胡人所占,便食不甘味,寝不安怀!我苦读兵书战册,精熟戎器制造,这次就是要南下襄阳投靠桓冲刺史,帮助他击败伪秦军队,还我汉家朗朗河山!”
徐老人的神色一动,立刻好像想到了什么。他沉吟片刻,终于下定决心;“既然如此,那老夫也不能再犹豫不决了!小郎君,老夫愿意赠给郎君足敷三百人一月的粮食,再让犬子随侍左右,希望他能够跟着郎君一举恢复汉家江山,将胡人赶出我中原大地!”
“父亲!”徐盛一声惊叫;“你身体不好,我如何能离你而去!”
“你还有一个大哥和一个妹妹,如何不能离我而去!自古忠孝不两全,你为了这汉家江山,家国大义,如何不能离我而去!”徐老人开口说道,虽然语气虚弱,却不容置疑。
刘正听了,心中微微感动,不管这个徐老人是要投机牟利,想要让子孙跟着自己做官,还是真心要恢复汉家江山,能够在这样的时候做出这样的选择,这本身就是一种极其艰难的决断。
他语气有些哽咽地说;“小子,小子何德何能,得长者如此青眼!”
徐老人叹息道:“老夫活了五十多年,在这个年岁也算是不小了!晋朝,汉朝(指后汉),秦朝,也都见过了,平常人一辈子都见不到的朝代,老夫倒是赶上好多个!这死了也没有什么遗憾了!只是这汉人的江山就这么没了,实在是不甘心啦!老夫老了,而犬子虽然文不成武不就,但是多少还跟着老夫读过几本书,跟着小郎君做点杂事,当个参军还是够的,只希望小郎君务必以生民为重,以天下家国为重,定要扫清胡氛,廓清四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