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正听了这话,郑重其事地点点头,发誓道:“老丈尽管放心,只要刘正还有一息尚存,只要我汉民还有最后一个男人,这煌煌炎汉,这巍巍华夏就不会零落胡尘!胡运不满百,汉祚永不绝!”
“好!”他话音刚落,就有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说得好!如此气度才华,如此心胸器宇,方可重开寰宇,再铸皇汉!”
刘正寻声看了过去,与原来是一个面容白皙,作男子打扮的少女,她身形瘦削却不虚弱,脸蛋柔美却不妖艳,一对眉毛好像是天边的弯月一般惹人心动。最令人难以忘怀的还是她说话时眉宇间洋溢着的勃勃英气,她就如同一匹奔驰在云间山头的骏马一般,令人从内心中生发出一种要与她一同纵横世界,总揽洪荒的豪情壮志。
好一个奇女子!
刘正心知虽然此时乃是华夷杂处的五胡时代,既有风流蕴藉的谢道韫,也有代父从军的花木兰,但是不论怎么说,汉人女子女扮男装都不是可以拿在台面上说的事情,因此他只是轻轻拱手:“这位兄台如何称呼?”
“裳儿,你怎么出来了!”徐老人见到少女出现,立刻板起了一张脸,显然对此事大为不满:“不管出了什么事情,你也不该出门!”他还想要再训斥几句,但是随即想到刘正这个外人在此,因此只是点到则止,没有细说。
少女没有在乎父亲的批评,一双水月朦胧的明眸定定看着刘正,好像要从他身上研究出什么事情来一般。
刘正看见徐裳这么看着自己,不由得笑道:“这位兄弟,难道在下身上有什么值得研究的东西吗?”
徐裳点了点头:“我方才听见街上传言有一位少年英雄进堡寨,还施展妙法救了父亲性命,就想要出来见识一下,而今一见,倒是闻名不如见面呢!”
徐老人听了这话微微一愣,似乎想到了什么,刚要开口阻拦,就听到徐裳对自己说道:“父亲,古语云,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孩儿也有意跟随刘小郎君北伐中原,兴复汉人江山!”
“你!”徐老人勃然大怒,他伸手指着自己的女儿,神色中充满愤怒:“你一个,一个……这兴复汉室乃是男人家的事情,与你有何关联!”
“老丈此言差矣,须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地无分南北,人无分老幼,民无分男女,位无分高地,皆有守土抗战,兴复汉室的职责!虽然徐兄年纪尚幼,但是一片忠君报国之心拳拳可见,又何必斥责他呢!”刘正说道,他此言一出,徐裳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她也重复道:“父亲,刘小郎君说得好,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不论男女老幼,在这家国大义,千古春秋之前,又有什么分别呢!”
“你……唉!”徐老人又想要发怒,可是随即不知道想到什么,最后一腔怒火只是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也罢,也罢,儿大不中留,既然如此,你要去就去吧!”说着,他郑重其事地对刘正说道;“刘小郎君,盛儿虽然顽劣,可是多少也跟着老夫读过几本书,平日在寨中打理俗事也颇为得力。唯有这个裳儿,乃是老夫最小的孩子,十指不沾阳春水,从来没有受过苦,从来没有做过事的,要是日后哪里做的不对,得罪了小郎君,还请小郎君看在老夫的情面上,多少原宥则个!”
“这是送人送钱送老婆的节奏啊!”刘正感慨一声,也认真回答道:“老丈尽管放心,只要刘正还有一口气在,就不会让人欺负了二位兄弟!”
和徐老人说完了话,徐老人便自己回去休息了,因为徐裳的存在,刘正得到的礼物也升级成了二十名武装完备的青壮和足够三百人吃用一月的粮食。
徐盛带着刘正走在寨堡的黄土路面上,这寨堡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水井、武备库、住房、粮仓、马圈样样都有,这是汉民在和胡人作斗争的过程中慢慢获取的经验。虽然这经验的代价往往是死亡和鲜血,但是汉人仍旧在这艰险的道路上一路前进着,以生命、以热血、以死亡为代价维护着煌煌文明的永续传承。
徐盛一路上一直不时回头看着妹妹,而徐裳则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经常转头看向刘正,若有所思。
走了半路,徐盛终于忍不住了,他开口问道:“妹……小裳,你为什么一定要跟过来!这兴复汉室可不是说着玩玩的事情!说起来可能慷慨激昂,热血沸腾,但是这是想要真正拿命去拼,要流血,要死人的!你从来没有上过战场,从来没有见过血,如何能做得来这样的事情!”
徐裳没有立刻说话,而是一双星眸定定看着刘正,丹唇轻启:“刘小郎君,你雄姿英发,气吞寰宇,想必早就猜出了我的身份!若你是我,你会怎么回答我二哥?”
刘正转头对着徐裳一笑,然后开口道:“其实你虽然和你二哥观点不同,但是实际上你们是一样的人!”
“一样的人?”徐裳奇道:“二哥不欲我上战场,而我却要跟随你做出一番事业来,这如何是同样的人?”
“因为你们心里都有同样的框子!你们心里,男人就该疆场杀敌,女人只能针指女红,若是出了这个框子,女人就是不守妇道,即使是你满心里要做一番事业,不也是因为这个框子耿耿于怀吗?而我心里却没有框子,男人可以做的事,女人同样可以做,无彼无我,无男无女,这才是道家冲虚空寂之意!”
“无彼无我,无男无女!”徐裳将这句话在唇边咂摸几句,越想越觉得说中了心头心事,这句话好像是一泓清泉,一下子将心头块垒彻底冲垮,不由得庄重行礼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今天徐裳便是闻道了!”
“不必多礼!”刘正微微一笑,不再说话。
一行人来到粮仓之前,粮仓建筑在一个砖石搭建的大院之中,是全寨堡内部防御最为严密的地方,哪怕是寨堡外墙有失,凭借着里面的防御,依旧能够坚持一段时间。粮仓乃是粮草重地,若是在军中则必须建立在中军帐旁,严禁烟火,戒备森严,而在此处则是严禁火烛,周围有一个水井,常年有人值守。
“刘小郎君,这里就是我徐家堡的粮仓!你看着高到冒顶的粮食!这可都是性命啊!”徐盛指着从院墙冒出来的粮囤,自豪地开口说道。
这个时代储粮用的是囷,三国时代周瑜问鲁肃借粮,鲁肃家中有两囷粮食,一囷约合万斤,便慷慨地以一囷相赠,这才有了后来东吴百年基业。
刘正看着眼前的粮仓正要说话,从粮仓前面却走出十几个人来,这些人个个持刀佩剑,脸色阴沉,显然是来意不善。
朱恒将刘正护在身后,大声喊道:“我们奉徐老人之命前来取粮,你们这些人要干什么!”
领头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他与这个时代的人不大一样,身材魁梧,满脸横肉,显然营养充足,衣食无忧。他身后跟着的十几个人也都全部是身形健硕之辈,眼神冰冷阴鸷,只怕不少人手上都有人命。
刘正左右看了看,他身边只有五个亲信和徐盛兄妹,若是硬拼起来只怕不是对手。
徐盛见到中年人,虽然明知来者不善,仍旧行礼道:“原来是李叔父,小侄见过叔父。”他身后的徐裳也跟着行礼如仪。
中年人走了过来,伸头看了看徐裳,有些愤怒地说道:“裳儿,你徐家和我李家世代通好,若是这一代两家结合,李家堡和徐家堡连成一片,守望相助,那就是一桩大大的美事!就算你不愿意,那也有的商量,怎么能就跟着这个小贼走了!若非叔父正好来此议事,可就真要出了大事了!”他伸手指着刘正,一脸愤怒之色,又看看徐裳,满脸的痛心疾首。
徐裳一脸漠然:“李叔父,这男女婚事当从父母之命,媒妁之约,既然我父亲并未答应,那裳儿自然是自由之身,不要说刘小郎君天赋英才,雄姿英发,就算是裳儿下嫁乞儿,这也是我的意愿!”
刘正心下恍然,八成是自己抢了他儿子的老婆,这才搞得这厮如此愤怒。不过他向来不肯吃亏,不要说徐裳和李家没有婚约,就算是有了,这也不能让人抢去!
他不等李成回话,立刻开口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人来了,原来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男女婚嫁当听从父母之命,参照个人意愿,难不成你一个外人还能做的了徐家堡的主了不成?只怕,你不是要给儿子娶亲,而是要假道伐虢,借机吞并徐家堡啊!”
他说这话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但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只要这顶帽子一扣,自然可以找到蛛丝马迹来证明自己。
想要给人泼脏水容易,想要把自己洗干净那可就难了。
果然,此话一出,中年人勃然色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