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林颤抖的手揭开了那张糊在丁彩娥脸上的白纸,看着这张曾经熟悉的面孔,而现在,这张面孔将永远不会再存在在这个世界上,只能在自己的记忆里。他的目光舍不得移开,因为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了。他的肺裂开了,心碎了。世间最悲哀的事莫过于生离死别。
丁彩娥的脖子上有一道很深的嘞痕,嘴巴微张着,舌头也伸在嘴外。不用说,她是上吊自缢的。杨林满脸泪水的看着丁彩娥,就连眨眼都舍不得。丁彩娥身上的衣服是自己上吊之前穿上的,那些天杀的狗官在她死后还检验了她的身体,身上的纽扣也没有扣齐。杨林颤抖的双手很认真很仔细的拾掇着。突然他看到丁彩娥的右手食指有个很深的刀口。而且手上也有斑斑血迹。杨林的心更痛了,“彩娥,是我不好,没有保护好你,赫赫……”
心乱如麻的杨林突然有点明白了什么,站起身来在他们的房间搜索起来。他们的床上物品都已不在,床上地板有明显的清洗过的痕迹。突然,他在丁彩娥的梳妆台前看到了几滴血迹,杨林看到丁彩娥平时装胭脂一类东西的小木盒上也有血迹。打开木盒,只见一张白布躺在盒子里,白布上殷红的血字触目惊心。展开白布,只见上边写着:杨林吾郎,我相信你一定会看到这封信,而那时我们已经天人永隔,本欲与你共度此生,但天不随人愿,在你走后,朱明带着一帮应奉局的官差,要抢走那株‘游龙戏凤’,阿爹前去理论被朱明打伤,官兵也欲对阿爹行凶,为了保护阿爹周全,官兵赵五玷污了我的身体,我无面目再相见与你。后来那个张二赖子去而复返,也欲霸占于我。被我用剪刀刺死。那把剪刀本来我是用来了结自己的,没想到却用他来杀死了仇人。贱妻能以不洁之身临死之前手刃仇人也不枉然也。那个肮脏的尸体弄脏了我们的新房,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他清理出去。我知道你喜欢干净,所以我把脏东西都洗掉了。答应我郎君,此仇能报就报,不能报也不要强求,是我命该如此。你一定要好好的活着。以后再也不能照顾你和阿爹了,呜呼哀哉!此生能与你做你几日夫妻我心足矣!但愿来世我们夫妻能做的长久一些。妻丁彩娥绝笔。上边好多字已经花了,有些模糊。但基本都能认识。一定是丁彩娥在写的时候流的泪水把字弄花的。
杨林看完这封丁彩娥歪歪扭扭写的绝笔信的时候已经涕不成声,但还害怕惊动杨凯通老父亲,不敢发出声来。只能压抑的埋头痛苦。心里默默的说道:彩娥,我一定会为你报仇的,我一定会手刃仇人,提着他们的人头来告慰你在天之灵。此仇不报非男儿也。朱明,赵五你们等着。想着攥紧了拳头,额上青筋暴起。牙齿咬着下嘴唇都咬的流出血来。
次日一大早村里人就送来了一口棺材,杨林依依不舍的看着他们把丁彩娥装进棺材里,当他们要封盖的时候杨林却死活不让,他还想多看一会心爱的妻子,在好友的劝说下才罢手,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把棺材抬走。丁彩娥的最后一点影子没有了。人生沉浮,生离死别,如梦如幻,哀伤悲愤,都归尘土。
杨家,被这灭顶之灾击垮了。一个与世无争,老实本分的乡下人家,怎会招来这无妄之灾呢!很多人想不明白。是啊!这种事又有谁能说的清楚呢?其实发生在杨凯通身上的事不是偶然,他们家的事只是那个所谓的应奉局成立初期发生的,应奉局成熟以后,这种事在当时比比皆是,数不胜数。
杨凯通在经过这次变故以后就一病不起,清醒的时候就只是叹息、流泪。要么就是昏昏沉沉的一直发烧说胡话。可怜一个垂暮老人受如此大的冤屈却告状无门。那天县官走了以后杨林去衙门找了好几次都是无功而返,要么县官不在要么说是还在查,反正就是各种搪塞,各种糊弄。到后来干脆就没人理他这个茬了。杨凯通眼看告状无望心里那个气呀!那种委屈啊!但又能怎么样呢?他不明白世道怎么了?难道就没有人的活路了吗?
这些天也累坏了杨林,既要照顾杨凯通,还要忍着丧妻之痛忙着奔跑告状。身心俱焚啊!没几天杨林也倒下了。昏昏欲睡中,突然看到丁彩娥在向他招手,那种手势他看不真切,好像在挥手道别又好像在给他挥手让他过去,杨林忽然兴奋起来,含着眼泪大声的喊道:“彩娥,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但突然丁彩娥呜呜的哭了,杨林慌了,赶紧跑过去想要安慰她,但他却发现怎么也追不上丁彩娥。但一会儿丁彩娥又咯咯的笑了。化作一股青烟不见了,杨林着急的大喊道:“彩娥你等等我。”,但丁彩娥亦然不知去向。一会儿又看到老父亲杨凯通在向他挥手,嗯!阿爹的手势看清楚了,这是在给他道别呢!他着急了,喊道:“阿爹!您要去哪儿啊!彩娥走了,你也不要我了吗?”,杨凯通笑呵呵的答道:“我去替你找彩娥回来啊!”杨林看的分外清楚,杨凯通穿的是那天他和丁彩娥结婚时候的那套喜服,人显得特别精神,嗯!好像也年轻了不少。“那我和您一起去。”“不用了,你回去吧!记着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啊!”,杨林急了,奋力的去追但也一样怎么也追不上阿爹!一会儿杨凯通也化作一股青烟不见了。杨林发狂的追着,结果迷路了。发现自己身处一个荒漠之中,远近没有人烟,没有花草树木,是一望无际的戈壁。突然他看到朱明一张阴笑的脸一笑而过,他就大喊道:“朱明,你别走,还我彩娥命来。”,他就追啊追啊!跑的口渴了,但却怎么也找不到水。他感觉自己马上就要被渴死了,大声的喊道:“水,水,我要喝水。”
突然就感到嘴边有清凉的感觉,他贪婪的喝着,吮吸着。但他想不明白是哪儿来的水。正在思索见,突然听到耳边有人说话:“醒了,醒了,终于醒了。”
杨林睁开了眼,看到床边围了好多人,有邻居大妈,有自己的好友。邻居大妈正一勺一勺的喂他喝水。一群人都焦急的看着他。杨林明白了,哦!原来一切都是个梦。
只见他的好友说道:“杨林,你都昏迷了三天了,你可吓死我们了。”
杨林迷迷糊糊的问道:“我都睡了三天了吗?这怎么可以,赶紧扶我起来,我要去看看我阿爹!”
“杨老爷好多呢!今天他的精神倍好。吃饭还吃了一大碗呢!已经能下床走动了,你放心吧!倒是你发着烧说着胡话,怪吓人的。”
“唉!我怎么感到我浑身酸痛!一点力气也没有。”
邻居大妈说道:“孩子,你这两天高烧,来了好几个郎中都只摇头,可是急死我们了。呜呜!”邻居大妈依然流下泪来。
他的好友也紧接着说道:“可不是嘛!你一定要好起来,你阿爹还需要你去照顾呢!”
“唉!麻烦大家了,我感到肚子饿了,还想去看看我阿爹!”说完他看着他的好友,那小伙子会意,就过去慢慢的扶起了杨林,颤颤巍巍的向杨凯通房间走去。邻居大妈说道:“那我去给你熬一个小米粥,热乎乎的喝点兴许能好一点。”
到了杨凯通的房间,看到杨凯通半斜着歪在床上,整个人看着是精神了点,没有前几天的那种暮气。听到动静,睁开了看到了杨林,激动的眼睛放光,说道:“林儿啊!你可醒过来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给你死去的娘和彩娥交代啊!赫赫……”
“阿爹!您这是说什么啊!我这不是好好的了嘛!我就是太累了,多睡了几天嘛!”
“孩子,这状我们不告了,苍天无眼啊!唉!”在场的人都是沉默不语。是啊!这是个暗无天日的世道,告状又有什么用呢?
“阿爹!快别说了,我不会让你白白受冤屈,更不会让彩娥白白的死去。这个仇我一定要报。”
“赫赫,可你一个人单枪匹马怎么能斗得过那些官府的人呢?”
杨林虚弱的说道:“阿爹!您别管了,先把身体养好再说。来,儿子扶您躺好。”说完杨林强行的挣脱好友的搀扶,扶老父亲躺好。
一大碗香喷喷的小米粥喝下,杨林立马觉得精神了不少,酸痛的感觉也没有了。就是身体还比较虚弱,感觉没有力气。待到傍晚邻居大妈又送来了一碗丰盛的鸡蛋面,杨林三下五除二就吃完了,休息了一晚第二日一起床就感觉和往常一样了。年轻人身体恢复的就是快。起来以后第一件事就是惦记自己的老父亲,当他推开父亲房门的时候发现他父亲没有动,还是静静的躺着。他三步两步的跑了过去,看到父亲还是那么安详的睡着,杨林喊了一声:“阿爹!”,杨凯通没有动。杨林有种不详的预感袭来,赶紧抓住杨凯通的手喊道:“阿爹!”,他发现他的手还是热的,再用手探了探呼吸,发现杨凯通的呼吸若有若无。他的心一揪,疯了似的对着外边喊道:“快来人啊!快来人啊!”
不一会儿乡里八亲的来了不少人,看到这种情况都知道杨凯通大限到了,有个年长的老者说道:“快给杨老爷喝口热水,热水能续命,杨老爷留着一口气是有话要说。”
小半碗热水喂下,杨凯通睁开了双眼,搜索着目光落在儿子身上,嘴唇一张一合的,气若游丝的小声的说道:“林儿啊!爹不中了,我们家的冤屈能报就报,万事不要强求。我走了,就剩孤零零的你一个人了。唉!”说完又看了看众人。他说的这些和丁彩娥信中所说的如出一辙。大家都知道杨凯通还有其他话要对杨林交代,都默默的退了出去。杨凯通看到众人走了以后才有气无力的断断续续的又接着说道:“林儿,杨家就你,一个独苗,可不能,绝后啊!在,我们家,后院,那个水缸下边,有一个坛子,里边是我,这些年,的,攒的钱,答应爹,好好的活着——”,然后就没有话了,两眼睁着,但却没有了呼吸,“爹啊!”杨林刚恢复的身体又一次垮掉了。几天之内,爱妻含冤屈死,父亲也走了。世上最亲近的两个人都走了。铁打的汉子也得垮了。
杨林处理完父亲杨凯通的后事以后,休息了几日,身体大致恢复差不多的时候,便散尽家产,辞别邻朋,随身带着杨凯通和丁彩娥的灵位便走上了茫茫的复仇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