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穆尘师姐叶暮雨来信到沧澜阁。本应该草长莺飞的时候,沧澜阁依旧是万里风雪肃杀。
若不是娄玉的身子好些,君穆尘这趟是准备孤身前往的。此次前去恩思岛虽无风险,但路途遥远,娄玉身子吃不消很正常。
但娄玉不愿,求着君穆尘带她出去透透气,不然她就快冻死在沧澜阁了。君穆尘起初不同意,丢给娄玉一个极为烫手的汤婆子,那人赶紧甩开。
但君穆尘拗不过娄玉,只好带着她一同前往。
叶暮雨泡好茶等着二人,然后将在信中提及的画作及书信交予君穆尘。
她道:“老阁主生前来过恩思岛,这是前些日子蓬莱阁主赠于我的,我私自拆了信,信中说到要带这画回沧澜阁,我走不开,又是老阁主亲自要求的,我不敢怠慢,便只好叫你亲自来。”
画中画着一位鹅黄衣着女子,撑着伞,在江南的烟雾中,驻足回眸看。
画下题有一句:此生风波未定,沧澜深雪未融。
神机楼位于缙丰山中,缙丰山于江南,竹林环绕。
楼主尔冬几日前收到东海蓬莱阁主之书,书中写到岛上开了几坛陈年佳酿,特请神机楼主前往品鉴。尔冬好酒的名头在江湖中可非浪得虚名,此行虽远,但也是值得。尔冬将神机楼下事务皆安排妥当之后,便马不停蹄的赶往蓬莱。
裴信想着尔冬平日在神机楼中待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想着没必要写信告知,策马扬鞭赶到神机楼时却被门童告知楼主几日钱已经前往蓬莱了,归期未定。
沧澜阁居北地,神机楼在江南,裴信此次前来全是为了赏三月的江南,却不了好友不在,也不想废了赶的这些路程,于是在神机楼歇息了一日,次日一早便骑着快马,转而前往临近的会莞城。
前些日子会莞城还是一片春光无限好,裴信前脚刚进城中就下起雨来。起初雨势不大,裴信入了城后步行牵着马,慢悠着往故友的住处。
还没到目的地,雨势渐渐大起来。裴信不慌不忙,牵着“悠然”到城隍庙旁的亭子避雨,等着雨势回去后再走。
裴信抖抖粘在衣衫上不落的雨滴,“悠然”也跟着抖了抖身上的雨水,溅了裴信一身。
“这雨一时半会儿也消停不了,你也别抱怨。我这肚子且还空着,待雨过了,咱们再去找吃食。”
裴信轻抚“悠然”的鬃毛,它像知晓了一般,反过来蹭一蹭裴信的手,像是找到了安稳之处。
裴信梳理着“悠然”被雨淋湿的毛发,天地间仿佛只有雨滴落之声和马匹急促的喘息。
这时传来了女子的交谈和嗒嗒的急促步履声。
裴信行走江湖,自然敏感,兀的抬头,将目光移到亭子外。只见两位女子,一人穿着鹅黄素衣,头戴簪花,裙摆被雨水染湿,面容娇好,不施粉黛,发梢粘着水滴,嘴角还有笑意在。
身后撑伞努力追赶的绿衣女子着急着:“小姐,慢些走,这路上水多,小心摔着咯。”
两人都焦急着进亭中避雨,没注意看亭中已有一人一马在。在进了亭中稍作喘气后,绿衣女子抬头惊叫一声。
“悠然”显然是被吓住,不安分的抬起头,发出闷闷的响声。
裴信抓紧缰绳,拍拍脖颈。
“小诺,别惊着马儿。”鹅黄衣着的女子捋一捋头发,依旧带着浅笑,向裴信行了礼,“公子见谅,叨扰了。”
“此亭又非我个人之物,哪有叨扰一说。”
“见公子,不像是会莞城人。”
“何出此言?”
小诺道:“在会莞城哪有不识我家小姐的人,公子方才分明就是不识,那定不是会莞城人了。”
裴信听罢笑,以为虽来过会莞城,却也确实没听过有这号人物。会莞城地处江南,陆运水运发达,通往各地。因处江南,会莞城中种了不少槐树,只是这时还未绽放。城内茶馆酒肆热闹非凡,文人骚客汇聚在其中,聊及天下大事。近两届的新科状元皆是会莞城人氏。文人不少,名人也不少,但却不知这姑娘是哪号人物。
“那看来是裴某孤陋寡闻了。”
“我家小姐在云升楼上一曲《春风渡》那可是名动天下,看公子也是文人模样,不会不知吧。”
“不料竟是云笙姑娘。”
当年三月,本说是有云家大小姐云明月的《秋风决》一舞,不少人慕名而来,没料到等到了最后也不见美人身影,来的客人愤懑不满,说这云升楼多年信誉就要毁在今日不成,说是要讨个说法,堂厅里闹哄哄的全是杂声。就在这时,堂厅一角响起清幽引人入胜的琴声,如雨滴滴入青石上的清脆,如春风抚发的柔软。云笙一曲《春风渡》,堂厅中霎时没了杂闹。
那时人们才知道云家千金不止云明月一位,还有这位清风素雅的云笙。
“前些****还看到了你妹妹。”
“她与我说了,去沧澜阁。裴公子在何处见的她?”云笙表面虽平静着,却还是在言语间表现出对这个到处乱跑的妹妹的担心。
“在沧澜阁,还与她过了几招。”
“公子既然是在沧澜阁见得她,又姓裴,想必应是沧澜阁主无误。明月有逾越之处还请阁主见谅。”
“哪有见不见谅一说,指不定以后明月姑娘还是我沧澜阁的人呢。”裴信也并非说笑,云明月爱慕南宫逸的事沧澜阁人人皆知,那小姑娘弄得这事儿总所周知,无非就是想宣布南宫毅是她的人。
她的心意南宫毅是全盘皆知的,但南宫毅的心思她就不得而知了。
“以后还请阁主多担待着。”云笙再次行了万福礼,本来自在的裴信反而有些拘束起来,“客气客气,云姑娘在沧澜阁反倒热闹些。”
雨没有要停的趋势,小诺为云笙理了理衣服,“幸好衣服还没湿透,否则在这儿多待会儿小姐得感冒了。”
“我哪儿有那么娇贵。”
裴信打量打量,说:“要不待会儿等雨稍微停歇了,我送云姑娘回去?”
“不劳烦阁主。只是这沧澜阁主向来神龙不见尾,这会莞城亦非江湖是非之地,再则无甚要事发生,裴阁主来此,为的是私事?”
“没有要事就不能来?这赏花赏景,赏江南春色怎算不上要事。”
“也是。”
一来二去间,雨势渐渐消停。裴信本想着有了美景要是再有两人相伴自然是好,开口正想问来日可否有时间赏脸看看春景,雨势不巧的在这个时候有所消停,小诺在一旁提醒着云笙快些回府上,怕是会染上风寒,云笙亦点头,回过来与裴信做了别,消失在江南的雨雾之中。
马儿还闷闷叫着,裴信抚摸着它的头,笑道:“这会莞城也就这么大,会再遇见的。”
裴信等着雨彻底停下的时候离开的亭子,牵着马儿在路上走着好不威风。走了不久就到了朋友的府上,报上姓名,等着门童通知后,大门再次打开时便见到了多年未见得好友。
“几年未见,你这日子过得越发滋润了,看这小脸。”裴信伸手,作势要上手摸两把,却被那人快速的打掉。“哟,这县令做的,还不许我动手了?”
会莞城县令曹思宇在几年前还未上任会莞城县令一职时还是个穷书生,可这人人穷志不穷,抱着誓死的心要上京考取功名,好衣锦还乡,半路却遇到裴信这人,山中遭人暗算受了伤,好在曹思宇跟着母亲学了些不正规的医术,死马当活马医的救了裴信,因这事儿耽误了曹思宇赶考时间,裴信过意不去,带着曹思宇到沧澜阁小住月余,于是写了推荐信,没几天就让曹思宇上任。
“当初你可怎么说的?”
“我当初说了什么?”曹思宇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模样,接过裴信手里的缰绳,然后转交给身后人。
“先不与你说这事儿。”
“你怎得突然来了会莞城,那沧澜阁你终是待不下去了?”
“待不下去也得待。本说是拜访缙丰山中的那个嗜酒成性的怪人,谁之扑了空,想着既然都来了,我总不能又马不停蹄的赶回去吧。”
两人言语间一并进了县衙内。
县衙院不大,自曹思宇上任以来衙门就不铺张浪费,这几年会莞城凭借着优良的水运和陆运发展的极快。
“我当初可是堵上名声来写的推荐信,你倒是没丢了我的脸面。”
“我一个素不相识之人你都舍得赌上名声?”
曹思宇也不是不信,就是有点不可思议。
“谁说素不相识,你不是救过我?”
曹思宇将人引到偏厅,屋外是个院子,院中栽种着一片翠竹。两人对坐,煮茶。
本来已停的雨又开始淅淅沥沥的下起来,裴信瞥了一眼,端起白玉茶杯,想起什么来,饶有意味的一笑,问:“今日在城隍庙旁的亭中遇见了云笙姑娘。”
“云笙姑娘?”曹思宇是知道这人名号的。
一个女子,能让人记住姓名已是不易,这姑娘当初一曲《春风渡》让人听了久久难以忘怀,更有甚者重金相求,只求见云笙姑娘一面。更别说上云府提亲的人,但那以后云笙就再少出现在人前,如昙花一现,短暂却美的不可方休。
“在城隍庙旁的风波亭?”曹思宇问。
“是。还跟着个小丫鬟,避雨。”
风吹着屋外的翠竹,摇摇曳曳。
“你说,在哪儿才能见着这云笙姑娘?”
“若是我知道,我还会在这儿?”
“你有秦姑娘就够了,这云笙姑娘你就别想着了。”裴信执起茶壶,往杯中再添半杯,温度也就正好。
“你可知明日城隍庙会?最近云老爷身体抱恙,云笙姑娘回会莞城探望、照看,明日城隍庙会云姑娘应会前去祈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