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虎军习惯把那些只知搜刮民脂民膏的懦弱鼠辈称为‘肥猪’。打劫那些人叫做宰肥猪。听见土匪来了,就跑的叫做‘肥羊’。狡猾点的,躲起来不露头的叫‘兔子’。狡兔三窟嘛,打劫这些人需要费些脑筋。而难啃的山头叫做‘硬骨头’,在这帮流民、败寇组成的队伍看来,无非费些牙口,照样啃进肚子里。势均力敌的叫‘点子’,对头的意思。最难缠的叫‘土条子’。黑话里蛇的意思。一旦惹上,追着你咬。
刚开始组军的时候,兵少将寡。一群流民也没上过战阵。很是被人追杀了几回。还是多亏胭脂兵这支队伍才得以生存,渐渐壮大。女人拼起命来,真是丝毫不逊于男人。后来虽然龙虎军的人数多于胭脂兵,军中却无人敢小瞧那支女兵。
龙虎军完全是按照正规军来训练。到了后来,别说人数众多,单是战略战术就能甩那些土匪两条街。除了朝廷的正规军,已经没了敌手。军中多有浮躁之气。
邺胜安看了那小校一眼,道:“好啊。你现在就去吧。”
小校转身便走。
邺胜安冷笑一声:“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这支大军形成的时间不足一年。军中什么样的人都有。拉帮结派严重。若非邺胜安的暴力震慑,只怕早已分崩离析。对邺胜安这个大当家明里暗里的挑衅更是层出不穷。最初邺胜安不曾防备,要不是魏鹏程提醒,差点吃了大亏。如今她身边的人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信得过的人。这小校如此嚣张,明显不合常理。可惜魏鹏程不在,要不然她根本不用为这种事费脑筋。
向身边的侍卫道:“派个人跟着他。”
那侍卫领命去了。旁边一人道:“大当家这是何意?”那人姓姜,名和。四十岁上下,面白无须。比中等个头的邺胜安矮半头。原来是个小商人。有三儿两女。不想被人垂涎家财,遭人陷骗。差点死在牢里。邺胜安劫掠县衙的时候,他贿赂了牢头跑了出来。也不敢回家就投奔了龙虎军。魏鹏程把全部精力投入到龙虎卫后,他便接手了魏鹏程的工作,做起了军中长史。
邺胜安也不瞒他,说道:“出发前我就对兄弟们说过。龙虎军能有今天全靠兄弟们齐心。不能我自己做朝廷命官,让大家做山贼土匪。所以,这次北上是带兄弟们去兵部讨前程。不愿意去的可以留下。一旦离了龙虎山,想要反悔可就晚了。你知道是为什么吗?”邺胜安不等姜和追问,从怀里摸出一副赭黄色锦幅。单手托起道:“因为我是奉了圣上密旨,秘密组军。在圣上没有明旨之前,这支大军绝不能现世。违令者……”邺胜安说着比个杀的手势。接着道:“偏偏有人不听,逼着我动刀啊。”
一时间,一千多人面面相觑。有吃惊的,有不可置信的,更有欢喜的。这些侍卫亲信和底下的四万大军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邺胜安明白,自己今天的话用不了多久就会传遍全军。皇封赦建的军队,那就是皇上的亲军。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能成为皇上亲军中的一员,那是莫大的荣耀。而对于那些做惯了杀人越货勾当,不愿意受朝廷拘束的土匪、大盗,自然心中千百个不愿意。
这些人善于拉帮结派,比寻常兵士胆大妄为。有些还在龙虎山的时候就存了分帮立派的心思,有些是迫于龙虎军的威势,不得不归顺。如果到了建安,一旦被人利用后患无穷。邺胜安早存了清洗的心思。只是在龙虎山的时候不好动手。此刻借着那小校倒是开刀的大好时机。
姜和是个聪明人,明白邺胜安已经动了杀机。当下不再说什么。果然到了傍晚,跟踪那小校的人回来。那小校去了紫云岭后,又往南去了。
邺胜安问身边的亲随陈大:“谁落在后面了?”
陈大道:“是‘黑疯子’。”
黑疯子原名陈大彪,和陈大是同乡。身高八尺,力大无穷。因杀了人,就上山做了土匪。凭着彪悍的身手,做到二当家的位子。后来邺胜安打掉他们山寨时,土匪头子被击杀。他和山寨里剩下的二百喽啰被俘虏,就跟着龙虎军了。其人空有一身蛮力,并没有什么头脑。他手底下的两员偏将却不是善茬。一个叫吴德贵,原来是一个为祸一方的恶霸的管家。邺胜安的人打到恶霸门口,他开了主人家的大门。把那恶霸买了个彻底。然后投奔了龙虎军。平日里为虎作伥,大难临头背主求荣,最是无耻狡诈之徒。另一个叫余全。祖宗八代都是土匪。生就的一身土匪骨肉。最是心狠手辣,无法无天。迫于龙虎山的压力不得不归顺。
有这两个人在,陈大彪想没二心都难。只怕他不但想自立山头,还想杀了邺胜安。单看这时机挑的,就不是陈大彪那个莽货能想到的。
姜和道:“黑疯子是想等我们和紫云寨对上,他坐收渔利。”
邺胜安点头:“先跟我去会会肖从龙的人。”
姜和道:“不可。大当家怎么能以身犯险?不如避开紫云岭,回头再收拾黑疯子。”
邺胜安道:“我若避走,才是着了他的道。”说完率先策马往紫云岭下而去。远远看见一队人马拦住道路。邺胜安目力极佳。傍晚昏黄的天色里一眼便认出对面队伍中有个四十上下,身材精瘦的汉子,正是响水关失踪的副总兵柴让。那柴让看见邺胜安,目光一沉。显然也认出了她。因为邺胜安那双黄色如琉璃的眼睛实在少见,让人想忘记都难。
邺胜安的目光从柴让身上划过,好像看一个陌生人一般丝毫没有停留。最后落在为首的小将身上。说他是小将,只是因为他很年轻。约摸二十岁左右,面容白净,眉目凌厉。穿一身玄铁铠甲。没有戴头盔,一头墨发肆意的披撒在脑后。胯下一匹雪龙驹,身前横着一杆亮银枪。枪头上的红缨在夕阳下泛着血红色。
那小将也将目光停留在邺胜安身上。问道:“你就是龙虎山大当家邺胜安?”
邺胜安抱拳道:“正是在下。敢问尊下可是肖从龙,肖大寨主?”
肖从龙冷嗤一声:“不是废话吗?你龙虎山离我紫云寨山高水远,为什么跑到我的地盘,杀我的弟兄?”
邺胜安道:“肖寨主是痛快人,我也不卖关子。我不过是想借道北上,并没有想和贵寨结梁子。只是说来惭愧,我治下不力。手底下有人生了外心。想利用寨主的手,要我的命。”
肖从龙道:“莫说那些没用的。看在都是道上兄弟,你要借道,我没有不应的。你们自家的事也轮不到我来插手。你只说杀了我的兄弟该怎么了?”
邺胜安道:“请肖寨主划出道来,龙虎山也不是做事不敢认的怂货。”
肖从龙道:“我只要那几个杀我兄弟的人头。”
邺胜安沉吟道:“如果肖寨主信得过,不如我们做个买卖?”
肖从龙一口回绝:“没兴趣。不过在邺大当家没有拿来那几个人头之前,还要委屈邺当家到我紫云寨小住几日。”
邺胜安道:“应该的。”回身吩咐姜和:“让弟兄们在山下扎营。”
姜和道:“我和当家的一起去。”
邺胜安笑道:“不用。人多了显得我没诚意。”说完打马向肖从龙走去。
肖从龙伸手道:“请。”
邺胜安紧跟在他身后往紫云岭上而去。经过柴让的时候看都没看他一眼,好像根本不认识他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