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人穿过茂密的丛林,眼前豁然开朗。蜿蜒的山谷间野杜鹃烂漫成海。深深浅浅的玫红、粉红、粉白铺洒开来,美不胜收。一直牵着邺胜安的手的魏鹏程忽然停住了脚步。邺胜安望向他:“怎么了?”
从刚刚开始,魏鹏程的手就十分冰凉。神色也不太好。
魏鹏程摇了摇头。松开邺胜安的手状似无意的边走边随手采摘着花儿。等穿过这片杜鹃花谷的时候,他怀里已经抱了一大抱杜鹃花。回到大山深处的驻地,他就抱着花不知道去了哪里。
邺胜安已经习惯了,也没有在意。自去忙自己的。一年的时间过的很快。转眼又是春暖花开四月天气。邺胜安知道,是时候回建安,向周景佑交差了。她需要整理的事情很多。
旁晚时分,魏鹏程从外面回来。邺胜安一开始并没有注意。直到他拉着自己往外走的时候才发现。一向喜欢穿青衣长衫的魏鹏程破天荒穿了一身黑锦绣金纹的长袍。平日随意束在脑后的墨发,一丝不苟的梳起,带了一顶墨玉冠。更衬得肤白如玉,目似夜星。
魏鹏程一直把她拉到后山僻静处。只见一圈野杜鹃簇拥着一方石台。魏鹏程拉着她上了石台。端端正正向着北方跪下。邺胜安忽然有些动容。他们两人之间已经不需要太多语言。她明白魏鹏程这是要和自己成亲。而他跪拜北方是因为他的家柳州就在北方。他是在跪拜高堂。
邺胜安什么也没说,跟着他跪倒。向着北方三叩首。跪拜结束,二人在石台上紧紧相拥。魏鹏程冰凉的手压在邺胜安心口。日落后的昏黄让他的脸看起来有几分不真实。
邺胜安笑道:“放心,我心里不会有别人。”眼眶一酸,忍不住泪水滚了下来。
十几年了,从跟着家人背井离乡逃荒开始;从父亲红着眼睛来抓她开始。家人已经成了她挥之不去的梦魇。不是没遇见过对自己好的人。像聂小泉、大小姐,她努力将她们当成家人对待。可总是隔了什么。他们来了、走了,她只能被动的承受,却无力抓住。
魏鹏程不一样。他同样孤身飘零,同样受尽人世间的磨难。他更接近邺胜安的世界,更容易走进邺胜安的心。
魏鹏程伸手帮她擦去眼泪。比划道:“从今往后,我们谁都不哭。”
邺胜安点头道:“好。”又轻轻抱了抱魏鹏程道:“我以后一定不让你受欺负。这次回去,我会向周景佑要很多钱,把你的嗓子治好。”
魏鹏程笑着比划道:“不用,这样挺好。你专心做你的事就行。”
邺胜安轻叹一声:“你不知道,这几天快把我愁死了。周景佑要五万精兵。我只有四万龙虎军。剩下的都是女兵。这些女兵如果被那些朝中的文臣知道。光那些仁义道德就能把人烦死。可把她们留在这里,没人统帅也不是办法。”
魏鹏程比划道:“那就不要让人知道。”
邺胜安一愣,深深的望向魏鹏程。魏鹏程脸色白了白,迎着她的目光用唇语道:“我说错了吗?你的心里不是这么想的?”
天光渐暗,邺胜安往前凑了凑。似乎没看清魏鹏程说了什么,问道:“你说什么?”
魏鹏程拉过她的手写道:“你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邺胜安忽然凑上去咬住他的嘴唇。她是真的咬,直到嘴里的腥咸弥漫开来这才松开。黄色的眸子里一片幽暗:“有些话不能乱说。”
魏鹏程在她手心里写道:“你在怕我会出卖你吗?”
邺胜安不语。
魏鹏程忽然反咬上她的唇。可他舍不得咬太重,垂首在邺胜安手心写道:“你把我的心掏出来吧。”
邺胜安沉默,许久道:“我错了。以后再也不会了。”
魏鹏程写道:“收拾好了,你带着龙虎军回去吧。我暂时留下帮你带着女军。而且女军也该有个旗号了。”
邺胜安下意识摸到腰间佩刀,灵机一动道:“莫若就叫‘胭脂兵’。”
魏鹏程点头,在她手心写道:“我都怀疑大小姐是不是男人。”
邺胜安笑道:“你吃醋了?”
魏鹏程写道:“是。我一直在吃醋。你这次走得把顾云宝留下。我吃大小姐的醋也就罢了。那地主家的小子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跟在你身边。”
“好。”邺胜安将身体靠进魏鹏程胸膛里,把玩着他修长的手指笑着说道:“怪不得你变着花样整他。原来是因为这个。”
魏鹏程捉住她作怪的手写道:“你身边讨厌的人太多。建安还有个郭尚仪十分喜欢缠着你。你这次走,我得让人跟着。”
邺胜安点头:“好。早就知道你想把斥候放进建安。跟着我没关系,只是不要太过火。庙堂内外的势力错综复杂,一个不慎你我都将万劫不复。”
魏鹏程接着写道:“女军都有旗号了,这斥候也该有个旗号才是。叫龙虎卫怎么样?”
邺胜安半眯着眼道:“随你。”
魏鹏程继续写道:“你这次走,得把阿暖带回去。我已经认她做女儿了,以后也是你女儿。我会派两个婆子一路上照顾她,不用你操心。”
邺胜安知道,阿暖就是那个在无名小县城外魏鹏程收留的兄妹俩中的妹妹。那时还是个奄奄一息的婴儿,此时已经会走路了。随口问道:“她哥哥同意吗?”
魏鹏程写道:“不劳你担心,我早安排好了。”邺胜安也就不多问。
两人又聊些杂事,看看月上中天。虽然是晚春天气,可山中还是有些冷。于是相携回去。顾云宝正房前屋后,逢人就问的寻找邺胜安。看见邺胜安回来急忙凑了过来,完全忽视魏鹏程刀子一样的目光。魏鹏程忽然后悔把他留下了。真该让他尝尝宝嘉的鞭子。
四万龙虎军三日后分几批陆陆续续离开龙虎山。邺胜安带着一千多人是最后走得。顾大少爷听闻要把他留下,就差拿出对付他老爹那套撒泼打滚的功夫了。魏鹏程让人把他关了起来才作罢。
四万大军潜行摄踪,专拣人烟稀少的山林行进。遇到江河,只能在夜间渡河。能用的船只有限,所以大军行进十分缓慢。一个月后才到了紫云岭。
本来邺胜安是可以绕过紫云岭继续北进的。可惜紫云岭的肖从龙命中该有一劫,老早就被邺胜安惦记上了。原因并不是因为他欺男霸女,劫掠过往商旅。而是因为他手里有钱。
从邺胜安还在建安时,萌生了组建属于自己的斥候营开始。她就无时不刻在为银子忧心。去年路过这里的时候就已经惦记上紫云寨了,只是那时候她身单力薄拿肖从龙没办法。后来,龙虎山离紫云岭太远,也就一直没动手。如今万没有放着大元宝不捡的道理。
她命部下三十人扮成商旅,从紫云岭下过。那些喽啰在这一带放肆惯了,果然上当。派了一支人马拦劫。也不知是不是这些山贼嚣张惯了,完全不把路人看在眼里。那一支人马竟然只有十三人。把带队的龙虎军小校气的拔刀就冲了上去。身手慢的还没来得及冲上去呢,那十三个山贼已经全被放到了。
邺胜安恨的连踹了那小校好几脚,骂道:“你个榆木脑袋,好歹留个活口?都杀了谁给你上山报信?”
小校挨了打,颇有几分不服气,道:“在龙虎山,任凭是谁听到咱的名号不吓得尿裤子,这些山匪竟然敢看不起咱。不该杀吗?大不了我晚上带人摸了他娘的紫云寨就是。”
邺胜安道:“你以为紫云寨是寻常的土匪窝?那是李显的旧部,不是那些乌合之众。”
小校道:“管他谁的旧部,咱连朝廷的县衙都敢打,一个旧部有什么了不起。”
邺胜安劈头就是一巴掌,骂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紫云岭地势险峻,易守难攻。紫云寨兵强马壮,刀兵精良。那些只知道搜刮民脂民膏的狗官能比吗?”
小校揉着被打疼的地方道:“大不了我去引那帮‘兔子’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