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白天到黑夜,这是世界的规则;从太阳轮回至月亮,这也是自然的规则;倘若有人在同一个地方从白天坐到黑夜,便不是规则,而是一种意外了。
而墨尘此时就正在承受这样的一种意外,当然这时候的待遇是和白天截然不同,白天有阳光清茶,而孤寂清冷的夜晚却只有一个人。
前门台阶下面的摇椅依旧嘎吱嘎吱的响着,无论怎么听起来都显得有些刺耳。
墨尘紧了紧身上的厚重的毛毯,按照道理修行到了墨尘这样的一个境界,秋季夜晚的寒意是不会对身体造成影响的。而墨尘也是出于某种需要被同情的心理,才要来这么一件毫无用处的毛毯。
墨尘躺在十二巷的小道当中,看着自己面前紧闭的大门,不由得苦笑起来。
事情的起源在陈天启踏夜而归之后,墨尘和轻衣就一间卧室如何分配产生了巨大的分歧。墨尘本着女士优先的原则,强烈要求轻衣入住宽大的软床,惹得轻衣心里一阵莫名的感动。
可就在轻衣即将宽衣入睡之际,墨尘穿着棉袍光明正大的走了进来,号称自己于深山之上修道十八载,早已经心如死水,如今想感受一下人间烟火的滋味,号召轻衣和自己一起行动起来,俗称大被同眠。
轻衣到底是有考虑到墨尘曾经救过自己的这一层关系在,所以尽管心里面有一团火,还是死死的忍住了,并且十分礼貌的要求墨尘睡到老书斋的大堂当中。
墨尘不能忍,表示自己救了你一命,却连这一点小小的要求都没有办法满足,比起睡大堂自己情愿睡在大门外面欣赏皎洁的月色。
于是轻衣同意了墨尘的建议,十分和善的将墨尘送出了老书斋,正好街道上面的摇椅还未收起,索性在配上一床棉被,倒是也达到了大被同眠的效果,只不过是和冰凉的秋风罢了。
老书斋门前有两盏刚刚挂上去的灯笼,里面点着的是轻衣入夜前才点上的油灯,在冰冷的小巷里面散发着十分有限的光芒。
墨尘看着里面丝毫没见减少的灯油,估计是足够亮到明天了,心里面不由得更加的悔恨起来,这就是那啥,不作不会死吧。
竹椅被墨尘摇的咯咯作响,恼人清梦,在被邻居家的几户同时警告之后,只能唉声叹气的降低了自己的调子。墨尘看着身边还未下完的棋局,不都得感叹起来,着父女两个还真是一模一样的无奈性子啊。
夜色渐浓,老书斋门前的灯火显得更加明亮起来,摇椅依旧轻轻作响,墨尘未眠,棋局未收,只因宾客未至。
就在墨尘百无聊赖之际,拾起一枚白子即将落入棋盘之际,一阵寒风穿巷而过,携带着的歌声响起:“有约不来夜过半。”。
墨尘眉头一喜,白子再度落日棋盒当中,拍手大笑道:“闲敲棋子落灯花。”。
“妙极。”,听得出来者的雀跃之意,江州雅士的风流尽在那一对一应之间,怎不让人拍手赞叹一声妙极?
墨尘起身将毛毯随意的搭在了竹椅之上,抱拳朝着歌声之处微微抱拳弯腰,说道:“陛下只同我说夜半有书将至,却不曾想到是一位满腹经纶的大学士。”。
“谈不得学士二字,只是站在前人的肩膀之上,所以能看的远一些,是在惭愧。”,一名清瘦的白发老者,戴着一顶学士头冠,身着一件淡色长衫,尽显风流,看着的出其对于这一次的见面很是看重。
“若是天下闻名的智者王景公,都不能被称为读书人,那么天底下所有学子雅士都只能汗颜了。”,墨尘这可不是吹捧这位老者,王景公生而吐字,十岁高中南宋状元却婉拒从官,转而周游大陆博览群书,有传说其观书与天启山未知处,有人说曾在星宿河之上见其高歌,却不曾想到景公又回到了出生成名的江州。
“大隐隐于世,您确实无愧于天下大智这个称号,只是未曾想到您竟然出现再此。”,墨尘还是忍不住再次端端正正的行了一个学子之礼。
“大智往往若愚,可惜我却未曾达到,只好回江州数十载观日出月落,却始终不得近愚”,王景公内心略有感叹,摇头说道。
墨尘见王景公未对自己口中所说表示否认,心里宣起一阵滔天巨浪,这名老者果然去过哪些遥远的未知之处,这消息传出去不晓得会在江湖上造成怎样的动荡。
“想必陛下今夜要我送书,就是在此处了。”,王景公笑道。
“陛下送的书是到了,却不是我想要的。”,墨尘摇了摇头,心里不知道跟里面的少女怎样交代,难道将一位白胡子老头摆到自己的书架里面吗,真是荒唐。
王景公似乎看出了墨尘的心意,也不点破,继续说道:“书者,路也。有道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少侠跟随老朽一起上路,看上还一番美景,却不是胜过那些匮乏无用纸墨。
”。
“学士所言极是,却不知我要看的书却不是普通的书。”,墨尘自己修为已经到了门槛,想看到更加遥远的风景,必须要一本比山还要厚的书垫脚才行。
“少侠又怎知晓,老朽带你去看的风景又岂是普通的风景呢?”,王景公似乎觉得这段对话十分有意思,伸出手拍了拍墨尘的肩膀。
墨尘顿时感觉像是一座大山砸在了自己的身上,心中道了一声好无奈的老头,脸上却只能龇牙咧嘴的露出笑容。
“那小子愿为学士牵马探路。”,墨尘揉了揉自己肿胀的双肩,说道。
“那倒不必,我们去的地方不远。”。王景公摆了摆手,继续说道:“我只消问你几个问题,便知道你能否同我一起上路。”。
“请,问。”。
“能持刀否?”。
“小子善用剑。”。
“也可。能见鲜血否?”
“剑下已然开锋。”。
“胆量足否?”。
“杀人不曾眨眼,不知是否足够?”。
“好!好!好!”,王景公连呼三声,伸出三个手指头说道:“待到夜黑风高,随我杀人去。”。
墨尘听完这句话,却没有丝毫的反应,反而到是一脸淡然,平静的坐到自己的椅子里面,轻轻的摇晃起来。
“好个不知礼节的小子,为何独坐?”,王景公佯怒到。
“小子家贫,有妻要养。”,墨尘摇了摇头,十分认真的说道。
王景公听完一阵大笑,连街角的风似乎都欢乐起来,缠绕着老者发白的胡须上下飞舞起来。
“谁是你妻子了,好不要脸!”,老书斋紧闭的大门嘎吱一声被轻衣推开,红色脸跑到墨尘的面前骂道。
墨尘心里面一阵叫苦,被王景公隔绝了自身对外界的感悟,却不曾想到轻衣一直悄悄地躲在门后面偷听。
而王景公却老怀大慰般大笑起来,似乎对于墨尘吃瘪的神情很是享受。
“不过银子却是不能少的。”,轻衣很是认真的看着王景公说道,看来在酒店里面少银子的记忆确实是让她很是深刻啊。
于是这一次轮到墨尘展露笑意,老者却是僵住了摸胡子的手掌,一时间竟然哭笑不得,真是一对妙人。
“办事给钱,确实也是天经地义。你看这样够吗?”,王景公从怀里面摸出五枚碎银,拿到了墨尘的面前。
“不够。”,轻衣出声反对,墨尘点头答应。
“要是这是你们在酒楼里面花剩下的呢?”,王景公微微笑道,一脸为老不尊的看着墨尘。
“够了。我认了。”,墨尘迅速收下银子,递到了轻衣的手中,急忙打断了老者挤接下去说出来的话。
轻衣虽然不是很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确是老老实实的将银子收好,收银子的事情墨尘更懂,她只需要将墨尘的银子拿过来就好了。
“既然钱已经付了,那你还不马上同老夫起身,哪有雇主坐着的道理。”,王景公前半截柔和的语气陡然一转,长袖一挥,墨尘竟然没有丝毫反抗的机会就从椅子上面摔了下来,摇椅易主。
老者坐在摇椅上,眯着眼睛盖着毛毯,优哉游哉的晃悠起来,好不得意。气得墨尘在一旁气急败坏,却始终是无可奈何。
轻衣觉得面前的情景似乎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相通了之后不由得捂着嘴唇笑了起来。
“轻衣去给您切壶茶。”,轻衣行了一礼。
到是墨尘,没有好气的说道:“上什么茶,就这几两银子,上一杯清水就行了。”。
“你这小子真是好没礼貌。”,王景公拾起一枚白子,轻轻送到墨尘的面前,不容对方有丝毫拒绝的意思,便重重的压了上去。
于是墨尘便再一次的趴在地上继续龇牙咧嘴。
“好了,其实老夫来这里却实还是有些事。”,王景公挥了挥衣袖,白子顿时轻如鸿毛。
“敢问何事?”,墨尘拿着白子,恭恭敬敬的说道。
“不急,先陪老夫下上一局。”,王景公看起来兴致勃勃,墨尘自然也不好拂了老先生的意,主要是不想再龇牙咧嘴。
于是白子落于棋盘之上,骤然风禁,墨尘眼前的景象竟然慢慢的变换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