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张海家液化气爆炸,张海住进了医院。那些平日里和他玩得像哥们儿似的女生竟无一前往探伤。我只得和舒望商量着去探望他。我买了史铁生的《病隙碎笔》和《我与地坛》,希望给他一点鼓励,舒望则叠了一盒彩色千纸鹤,买了一束康乃馨。我们搭公交车去医院,一路上无话可说。我不时望向她那张俊俏的脸,在那张脸上我看不到以往的活泼生动,那张脸像一潭死水。然而仔细看下去,便可感受到她在似有非有地向我传达着什么,她一定是想向我倾诉的。我也想向她倾诉什么,然而我却未能说出口,只得默默望向窗外。
初冬的景色十分荒凉,两旁的梧桐树光秃秃的,树上的叶子几尽凋零。梧桐树的果实便是一件妙物,拿在手里扎手,踩烂了便碎成簇状随风飞扬。小时候经常在秋天踩烂一颗颗的梧桐树果实。然而此刻我什么都想不了,我想不出去到病房说什么,我也想不出张海的样子。我甚至有点退缩,对于一个13岁的孩子,他所承受的显然超出了同龄人。他以后的生活何去何从,他会变成什么样子?
我和舒望一前一后地进了病房,我看到那里躺着的一动不动的张海。他全身裹着纱布,露出的部分也是黑色的。我根本无法把他同平日里那个和我有说有笑的张海联系在一起。舒望和他父母说了几句,至于说的什么,我全然没有在意。我的心空荡荡的,就好像那空荡荡的医院楼道。我闻到一股腥臭的脓味,我无法忍受这样的气氛,便放下书急匆匆的跑出了医院。
我看到出来的舒望眼里闪烁着的泪水,我有点震惊。我以为舒望顶多只是对他抱以同情,然而从那泪水中我似乎看到了类似“爱”的东西。我推测不出她和张海已发展到什么地步,也许是我多心。但我的心仍然感到一丝丝的痛。
一个月后的一天午后,我看到QQ上张海的头像闪烁起来。他在我的空间留言:谢谢你的书,这是我在医院唯一的精神依靠。
我浑浑噩噩、按部就班地一天一天去学校。我比以前更加努力地学习。我看到空荡荡的张海的书桌,书桌里摆放着他一个月前用过的书,那里好像还存在着他的影子。
放寒假后,我没有考虑去看望他,我知道他是不愿意以这个样子见到我的。除夕那天晚上,我祝他新年快乐,他也祝我新年快乐。此外便没有什么额外的说辞。
我连续几天都梦到一个地方。那是一个小镇,几乎没有人,街道也是冷冷清清。已是深秋,梧桐树叶落得满地都是,踩上去便发出清脆而又让人心旷神怡的声响。那声响和街道屋檐下风铃的声音交织在一起,犹如天籁。郊外似乎有个火车站,火车总在下午四点四十一分驶来。每到这个时候,我就进去一家咖啡馆,边喝咖啡边聆听火车气笛的声音。
每次醒来后,我的神识仿佛仍旧停留在那里。脑袋里装有不可思议的恍惚之感。我坐起来,看到了窗外的烟花,今天是除夕。小时候的除夕总是快乐的,即使是一个人,也要整个下午都在外面放爆竹。不知何时起,我再也不放爆竹了,新年对我来说也只是个象征性的节日,儿时的快乐都到哪里去了呢?
广场上空的烟火绚丽多彩,人们都在等待着新年的到来。每个人脸上无不洋溢着快乐的表情。我看到了张海,他脸上少见得快乐,看来他真的有被节日的气氛感染到。他旁边的舒望微笑着闭起双眼,看来是在许愿。他们就像广场上平常的情侣一样分享着彼此之间的甜蜜。蓦地,我突然想起我和她之间也曾经有过这样的甜蜜。然而我却亲手毁掉了它。我的心一阵阵的疼痛,犹如一把利锥狠狠扎进心口。她的活泼,她的天真,她的温柔,以后再也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我被他俩狠狠的抛弃。
孤寂,越是在喧嚣的地方,就越是让人难以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