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四月,念初渐渐吐得少了,也觉得有了胃口,看着什么都觉得美味可口,于是厨房又开始忙碌了,好在她一贯不挑食,倒也好伺候。
这天清明节,向初果然早早地赶回来,虽然还有些生分,还是知道主动来问候念初。
念初觉得开心,头天就准备好了一切,这下跟向初闲话几句便不再耽搁,叫上顾印桢和向远一起去了陵园。
向初的记忆是模糊的,看到碑上母亲的照片的时候却是发自本能的落了泪,头隐隐作痛,有些事渐渐浮现,连不成片,却也足以让他确认姐姐念初讲的那些过往是真的。
念初也抑制不住地流泪,顾印桢和向远两个在一旁劝,生怕她情绪波动太大。
念初抽泣了几声稳定下来:“没事,这么多年都过去了,我都看开了。”
向远听她声音颤颤,脸哭的红扑扑,只觉得心疼,顾不上顾印桢在旁,伸手把念初揽在怀里。
他陪了她五年,只知道她后五年是如何从性情暴虐渐渐过渡到平和淡定,可是想到之前的五年,难以想象她是如何一个人度过茫然无依的每一天,不过十几岁的少女,一下子家庭分崩离析,竟要独自面对这些灾难。
向远越想越难受,自己也眼圈红了。
顾印桢看他们这样,也不好说什么,想了想在碑前跪下来,拜了三拜,闷闷地开口:“妈——”
这一嗓子惊得几个人都愣怔了一下子。
“我是个不善言辞的人,平时横冲直撞惯了,可是今天在这里对着您发个誓,今后我一定陪着念初开开心心地过好每一天每一年,直到终老。”
“印桢,你不必这样。”念初欠身去拉他。
顾印桢也没推脱,拉着她的手就站起来:“之前我一直想说我们赶紧去领证,看你吐得那么辛苦也不好意思催促,现在就算补个仪式吧,让你知道我的心意。”
念初有些过意不去,垂了头,其实这些天她并非因为早孕顾不上这个,只是心里还有些别扭,每每向远在旁殷勤照料的时候这种别扭的感觉就更加强烈,岛上那些年让她早就不怎么在意现实社会的规则,可是现在涉及到实实在在的事情,她还是有些犹豫了。
之前顾印桢欲言又止果然就是为了这个,向远早就猜到了,但恐怕他并非单单为了向念初证明心意,更是源于自身的不放心,一天不领证,他一天不安心,谁知道哪天会不会又吵起来被念初赶走,于是小心翼翼缩手缩脚,尤其在念初吐得难受脾气暴躁的时候,顾印桢的模样简直可以用委曲求全忍辱负重来形容了,向远没法安慰没法劝,也只好眼睁睁看着。
向远在很多时候会感动于自己的善良,无论何时,自己都以念初的快乐为重,确定自己地位稳固的时候也没有丝毫排挤他人的意思,也并非是因为高尚,主要还是因为他深知念初对自己的爱属于日久生情,这种暖情看似稳固,有时候却不如那种天崩地裂撕心裂肺的孽情来的浓烈,想要在念初身边立住脚,就要不急不缓云淡风轻,除了她的认同和离不开,还要顾印桢的放心和包容。
这两个人在慢慢相处中彼此摸索着,试图相安无事,但这种相安无事在初期还是有如履薄冰之感,顾印桢的脾气只是暂时隐忍,向远的促狭也临时收了起来,但,万一呢?
向初看着三个人僵在这里,首先绷不住了:“姐姐,山上冷,要不我们回去吧?”
还不等念初回答,向远权当默认,拥着念初就往园外走。
“等等。”念初站住不动,拉了向远的手,“你也拜一拜吧。”
向远眼睛一亮,随即乖乖跪下,对着碑上念初母亲的遗像磕了个头,心想这就算正式认下了吧,想想念初对待他的这份心意,真的已经足够真诚。
念初站在身后,心里暗暗舒一口气,去拉向远起来,手上使劲握了一握,试图传递给他些许安慰,却是扭头对着顾印桢说了一句:“我们明天就去吧。”
“去哪?”顾印桢懵了一下,“哦,好,好。”
第二天,又是四个人一同去了市里,打发向远带向初四处逛逛,念初和顾印桢去了趟民政局,把结婚证领了,这事终于算得上尘埃落定,顾印桢整个人喜气洋洋的,眉梢眼角都掩饰不住地开心。
折腾这么多年,终于这一天到来,念初也不是不开心的,只是这开心掺杂了太多其它的东西,当年,若不是因为两个人不管不顾的恋爱,便不会惹怒顾曼桢,也就不会有后来向初的失踪,自然也不会有念初成为传说中蟒岛妖女的十年......
兜兜转转,竟然还是这个人,因他始,自他终,想想也许是注定,注定是前生有因,今世有果,一切因他出现而起,如今与他一同结束。虽然,这个波折的过程里牵扯了太多无辜的人,想想无奈远走的文静螽,想想一旁忠心陪伴的向远,想想十年里来来往往的少年们,于是觉得手中这个红本本承载了太多记忆,重若千金。
工作人员是个经验丰富的中年妇女,和颜悦色对着念初讲话:“看你这宽松的装扮像是有孕了吧?”
“啊?嗯。”念初还奇怪,自己瘦瘦弱弱的,而且才四个月,并不显怀。
“这可是双喜临门,要开心一点啊。”
“嗯。”念初有些不好意思,微微一笑。
“领证是要自愿的,结婚算是女人的第二次投胎,要慎重才好,如果不开心,就不要勉强。”
第二次投胎?这个说法并不新鲜,但念初却是头回听说,想了想还真是这么回事,那么,今后的生活就是重新来过了?昨日种种皆已过去,明日朝阳将冉冉升起。
念初于是笑了:“我开心的。”
顾印桢终于等到这个放松的笑,忍不住捧住念初的脸亲了一口,惹得大厅的人都笑,念初红了脸。
自从知道自己的身世,向初还算是积极主动配合治疗的。
念初拿了好些以前的照片给他看,甚至还存着他小时候的作文本,上面那些歪七扭八的字句稚嫩地记录了一些童年趣事。柳向风也时不时去学校找他玩,跟他聊聊天,沟通沟通感情。一两个月下来,虽然记忆恢复的慢,情绪上却好多了,不再那么畏惧念初,也愿意多说说话。
此刻向初跟着向远在商场里逛,关心的不是吃穿,而是身边这位的脸色。毕竟,他从最初上岛以来大小事基本都是向远经手,向远脾气又好,因此他跟向远的熟悉度是远超过顾印桢的,更何况,那位向来冷着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向远哥?”
“嗯?”
“其实吧,我心里觉得你才是我姐夫。”
“咳——”向远本来握着一杯橙汁,这下呛到了,又紧咳了几声,终于平复下来,“小破孩你懂什么呢!”
“我才比你小两岁。”
“哦,对哈。”因为念初宠着他,老拿他当孩子看,难免向远也觉得他小,这一想还真是差不多大。
“姐姐的事我插不上话,但我又不傻,我就是觉得你好。”
“嗯,我也觉得你好。”向远挤挤眼做深情状,伸手搭上他的肩膀。
路人侧目......
“你又逗我!”向初推开他,“不管你了。”
“你管的了吗?”向远收敛了笑意,“所以什么都不要说不要管,你姐姐她开心就好。”
“可是......”
“没有可是。”向远牵强地笑一笑,随手拿起旁边的一件风衣递给他,“试试这个。”
向初进了试衣间,门外这位一边喝着橙汁默默坐等,心里悄悄安慰自己,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该好好走下去,绝不能再有强颜欢笑的模样,如果不开心,大可以远走,可是自己舍得走吗?不舍得!所以,不许多想了。
“嗯,这个好看,就这件吧。”向远对着走出门来的向初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