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警局的这些日子,倒是让念初沉下心来,也许是因为突然有了大把的无所事事的时光,只好用来回忆。
二十六岁的念初,像经历了小半辈子一样,把自己的过去一幕幕场景回顾一遍。那些开心的不开心的往事,像过电影一样,在脑海里重放,当然很多时候还是想要跟人说说的,可是看到那一个个黑漆漆的摄像头,只好咽在肚子里,即便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她也不打算把自己的私生活拿出来做别人的饭后谈资。
倒是文静螽时常提起话头,捡些有趣的事来逗她开心。
念初不止一次表示自己并不害怕,可文静螽还是从她的语气里听出了紧张和不安。文静螽在隔壁,他们彼此看不见对方的脸,也只能凭着多年的默契去感知对方的情绪了。
对面的郑誉却是能看到念初时不时皱起的眉头和满脸的疲惫,于是也时常插话进来,念初渐渐接受了他们的好意宽慰,不再强装坚强的样子,将越来越虚的身体缩起来。
三个人就这么每天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笑着打发着无聊的时光,谁也没提眼下的事,静待事态发展。
事情是冲着冯儒生来的,他们早就知道了。
仿佛世事永远都是这样,大人物间的争斗不见硝烟,受罪的总是升斗小民,当然,念初不是小民,尤其不是不相干的小民,她是冯儒生的亲生女儿,又有着那样的传闻在身,自然是对方下手的最好选择。
当然,念初十分相信,即便不是此番父亲出事,她自己那把烂摊子也迟早会有人翻一翻,所以多年来她并非表面上看起来的那般行事无所顾忌行事,她早有防备,除了传闻,尽可能少的留下蛛丝马迹。
与此同时,她把很多机密的事放心地交给郑誉去做,除了对他的人品的信任,更多的是让聂心屏心里有数。为什么郑誉二次上岛那么顺利,正是冯儒生私下一封口信,让她知道了聂心屏算半个自己人,那么,对待自己人的态度就是另外一个样子了,要放心就全然放心,只有聂心屏完全知道她在做些什么,才更容易团结一致对外防备,而自己的亲爹冯儒生,恨虽恨,她知道他一直在暗中助她,毕竟血脉相连,她知道他不会眼睁睁看着他出事。
所幸,冯儒生多年的积累和人脉不是白瞎的,聂心屏也不是任人捏圆搓扁的废物,此番着了道不过只是一时不察,待他们立刻回手,对方并无招架之力。
于是,念初被关在警局里,外面的世界里这几位在明争暗斗,然后,成王败寇。
最后终于到了结案阶段,已经是一个半月之后了。
这一天终于到来,念初潜意识里隐隐期待的结局,终于到来了!
庭审规模不大,然而下面还是坐了数名市民和记者,念初被带到审判席上,不怕,但是心里并不舒服,从当年父母的离异都后来向初的失踪,总让她内心充满了罪恶感,她不但心里时时拷问自己,还不止一次梦见自己被审判,而此刻,这种场景仿佛梦境重现,而内心的不适感到了最强化的阶段。
公诉律师开始提问,无非还是那些事,翻来覆去地讲,试图从她的语言中查找漏洞。
念初此时并非不冷静,只是虚脱,她看着周围的目光全都汇集到自己身上,只觉大脑一片空白,仿佛二十几年来的过往都涌过来一样。
而事实上,涌过来的是这十年的过往。
一个又一个证人被带出来又带下去,除了最近的向宁向钰几个,大部分模样念初其实已经记不清,那些当年十几岁的少年如今已经有了明显的胡茬,眉目间或多或少的变了样儿,他们看她的眼神有的热烈有的清冷有的畏惧有的亲切,但证词却是相似的,念初没有虐待他们,只是被告诫要重新做人,“重新做人”这个词很有趣,甚至有几次旁听席上都有人忍不住笑了。
而曾被认为失踪的几位,比如向擎,比如向颍,甚至前些年毕业后远赴国外的个别人也都一一现身,证明念初送他们读书的事,而韩浪一更是言辞恳切,讲述了念初是如何从海浪中救起了他。
对手准备的还真充分,念初不免心里暗笑,他们私下里一定做了大量的工作,居然能够找到近半数的人证出来,难道去年门店引来工商的事情就是他们暗里操作的?自己从没想过要做什么回顾和总结,可这次,却是借了对方的手,阴错阳差的正好做个了断。
念初看见他们,如同看见了自己曾经放纵的青春。
而他们看见如今的念初,同样是回忆起自己曾经不堪的过去。被掳蟒岛的经历也许再外人看来本应该是一场噩梦,不料在后来的日子里竟成了心底里悄悄藏匿的一个美好的回忆。
其实在最初的最初,念初掳掠并调.教那些少年的时候并没有想过这些人今后是恨她还是感激她,只是此时此刻,她仿佛才感觉到有些宽慰,幸好,她没有更多的伤害到他们,幸好,他们大都过的还不错。
这样稀里糊涂的状态,不知道持续了几个小时,总之是很久很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