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的离去使得这个因过年热闹了一阵子的小岛一下子又冷清下来,而且,比以前更加冷清,厨房和队里几个还有远方家眷的于是请假探亲去,估计个把月不回来。楼上只有念初和向远日日相对。
念初早就没了每日上午的例行调教,生意上有顾印桢管着,一下子觉得时间又漫长又空洞,便又开始教向远弹钢琴,之前已经陆续有教过,总是忙,加上心思不定,没认真的做这件事,现在倒是静心多了,而且向远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是个弹琴的好苗子,又对音律颇有感觉,因此进步很快。两个人这么相依相偎的,颇有些神仙眷侣的意味了。
与此同时,岛上的往来侍从们也无聊多了,只有几个人留做安保,大部分调去做船运,然后还富余,于是郑誉突发奇带他们垦荒,本来想种菜,实在吃不完,念初便说不如种花吧,多些漂亮的品种,一来装饰岛上,多了也可以往外销,又叫了队里几个有点经验的,就开始采买花种研究花期了。
这样懒洋洋的日子没过几天,正月二十八是念初的生日,向远早就想着怎么给念初庆祝一下,让她开心,念初却告诉他不要安排,就像平常一样。
早上醒来,是个阳光明媚的早春好天气,向远拂去念初额上一缕碎发:“念初,生日快乐,希望你每天都快乐。”
“嗯,我努力。”念初眼睛还半眯着,嘴里含混不清。
“可是,真的不要庆祝吗?”
“不要,这些年不都这样嘛!”念初揉揉眼睛,坐起身来。
“不大一样啊,今年你——”
“你又想说我平和多了是吧,再啰嗦我变回去给你看,他们走了没人可打,我就天天拿你出气。”念初瞪他。
“呃,那还是算了。”向远嘟囔着,起身服侍念初穿衣洗漱。
看着向远无精打采的样子,念初无奈:“好吧,做点不一样的,帮我梳头发?”
“好啊!”向远总算有了一丝喜色,却又忍不住牢骚,“不过这算我的礼物还是你的赏赐?”
念初没回答,看着镜子里又长了一岁的脸,忽然心生感慨,自己的人生就要这样一天一天过下去吗,好像缺了什么,这个,似乎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可是想要什么呢,又一下子说不清。
背后的向远却是很享受,默默地一下又一下梳着头发,温柔而惬意。
“砰”一声,门被撞开,白影子一下子冲进来,向远吓得手一松,梳子摔在地上。
“说过多少次了,总是这么毫无征兆地突然闯进来!”念初怒目而视,“下次我要告诉秦叔加强——”,说着却突然把后半句咽下去,因为,她看见文静螽面色潮红,气喘吁吁,鼻尖上带了薄薄的汗,似是一路奔跑过来,那么,发生了什么大事,可以让这位一贯无所谓的大少爷这样失态?
“念初,”文静螽喘了几口,尽快让自己平静一些,“你看看这个。”伸手递过来一份材料。
念初接过来,瞟了一眼,首行几个字映入眼帘:“亲缘关系Y染色体鉴定,鉴定人柳向风、张立勤......”还没反应过来,文静螽略带喘息的嗓音又响起:“根据这个结果,基本可以确定——”
“我看得懂。”念初打断他,迅速翻开第二页结果处,再抬头,已是脸色苍白。
向远握住念初发抖的双手,看了一眼那个结果,“可以判定鉴定人为同一父系,”又不免疑问:“可是向勤身上并没有胎记啊?”
“当初聂心屏那里查到这个张立勤的身份可能性很大,找机会透露给我,本来我也觉得不像,但是聂心屏为人算是靠谱,这些年也帮了不少忙,没有一点把握他不至于,于是我多留心让人查了一下,后来别的事一忙又把这个耽搁了。”
文静螽说了这里,缓了缓口气,“我先喝口水。”径自去拿了桌上念初的杯子端起来连喝了几大口,想是渴狠了。
念初顾不上这些,只目光灼灼的盯着他等着说完,向远忙安慰:“别急,已经知道了结果,让文哥慢慢说。”一边拖着她到沙发上坐下来。
“年前遇上张立勤被你放出岛去,我一边把他截回来顺带送了样本做鉴定,一边催了催帮我查的人,也是巧了,鉴定结果出来的时候对方的电话也来了,说是追寻到几位张立勤小时候的邻居,说是他家发生过火灾,当时是孩子受了重伤,他的养父母可能就是因为巨额的手术费用打退堂鼓把他丢在医院,一直以来我们追查的时候只查到他们紧急搬家,却没想到孩子一直被丢在医院并没带走,当然,这对夫妇后来被我们找到了,他们没提到火灾这个事,只说是孩子在青东走失,后面又搬走断了线索。”
“这段我知道,说重点。”念初迫不及待。
“嗯,重点就是,医院新进了仪器,正想找人实验,而当时的主任医师申请到一笔救助基金,便给他做了面部重塑和部分植皮手术,医院的资料已经在整理,随后送过来。”
“植皮。”这两个字一出来,念初迅速的想起向勤,不,是张立勤,哦不,应该是柳向初,大腿根部隐约的瘢痕,当时她只顾找胎记,压根没多想,当然,她也不懂得医学上植皮手术痕迹是那个样子的。
“他,后来......”念初声音发抖。
“那位医生突然援非去了,托助手在他养好身体后送进福利院,助手不太了解内情,简单注册为他与父母走失。聂心屏是因为别的一个案件排查到这家福利院的时候看到他的记录,档案里又有他之前赌博的案底,出身有些乱,但血型对的上,以及聂心屏多年的办案看人的经验,他现在的脸与父母眉眼之间还是有几分相似的。”
这点念初信,因为她当时也总觉得他神似,虽然具体说不上来,“可是,”念初又想起一点,“他走失的时候都10岁了,记忆应该很清晰,怎么他全然不记得的样子?”
“这个我还没来得及仔细查,不过我猜会不会是创伤后的暂时失忆?或者,即便不是失忆,有些人在幼年遇到严重的精神刺激,比如父母分离,车祸,灾难,也会产生心里排斥,自动对那段记忆屏蔽,这些案例我虽不经手,我同行们倒是遇到过。”
这个逻辑也说得过去,毕竟网络时代,这种故事念初也是听到过的,而且文静螽的律师身份在那摆着,比起聂心屏,他更是一个以事实说话的人,而手中这个鉴定书已经明确地展示在眼前,至于过程中的那些疏漏,似乎已经不那么重要,此刻,念初最想的当然是赶紧再见到他,如今的柳向初。
想到这里,念初起身开始拿行李。
“你干什么?”另外两人几乎异口同声。
“去看向初。”
“叫他回来就是了。”向远嘴里说着,手上却也开始帮忙。
念初早已经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来,这些年的寻找,无数次希望和失望,早已让她麻木了许多,还不至于一下子失了魂魄,她停下手,让向远去做,话却是对着文静螽说的:
“不如我过去方便,而且他现在什么都不知道,突然叫他回来,万一吓到他,再或者,万一路上有什么波折......”
“好了好了,我陪你。”文静螽上前一步拍拍她的肩膀,“别急。”
“我也去。”向远喊。
“你留下,这里帮我照应着。”
“那,好吧,你早点回来。”向远不情不愿,又不敢违背,一边说着,已经将行李递到文静螽手里,这些年念初时不时抬脚就走,出门的东西都是现成的,他闭着眼睛都能装的丝毫不差。
念初不再啰嗦,立刻就出门向岸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