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时光之神并没有留给某人太多反思的空间,哪怕是千百个不愿意该发生的终将还是会发生。在朱宇的扪心自问中,样品分析室内的冰棺再次起了变化。
如同当初若离灵魂复苏的那一刻。光芒自那枚蓝宝石挂件再次迸发。而与第一次完全不同的是,这次的爆发并不是新历程的开启,而是代表着一段不悔痴情的终结。
当梦幻般的场景定格在了最唯美的那一刻,原本坚不可破的冰晶开始兵解消散,最终,连带着棺中风华绝代的佳人化为点点尘埃溢满偌大的船舱……
“对不起,我爱你!”扬声器传来了若离最后的表白,回应它的是朱宇苦苦地哀求,亦如故事中那个完全知晓过去的圣女。
“若离,不要!”
……
感情如同一株植物,随着彼此间的接触,在时间滋润下渐渐成长,行至末端所绽放出的是另一种升华——或是兄弟闺蜜;或是挚爱恋人。而当这种升华的底蕴超越人类理解极限达到数百年计,情愫之花绽放时的绚丽及凋零后的凄婉同样可以放大到原先的几何倍。
……
公历日2425年十二月七日。
木卫二,GASA新人类空间站。
百多年前的十二月七日,GASA遗憾地宣布人类第一艘深空探测飞船在深渊289引力场失联。随后依据献身者号传回的数据科学家们从此否决了虫洞穿越的可行性,转而将希望投向了太阳系唯一可能存在生命的木卫二。
百多年后的同一天,位于木卫二冰盖上方两百公里处的新人类轨道站内收到了一条神秘的宇宙电波,来自塞得娜环中依旧阴魂不散的深渊289。
宇宙电波识别等级为A加,意味着其来自智慧文明的可能性达到百分之九十五。而在此之前人类所接受到的宇宙电波识别度从未超过D,当人们怀着激动而又神圣的心情将其破译在了屏幕,所有关注者的双瞳剧烈收缩了。
全文如下:
这里是献身者号。我是舰长朱宇。
不知道两百年后的今天是否还有人可以聆听到这段电文,我想说是我和我的飞船依然还在。
别为此感到震惊,宇宙中神奇无处不在,甚至,在这片无尽的星空我遇见了自己的未来。这不是幻觉而是真实存在的。之后,我将试图去改变我的命运,拯救我该拯救的人。
这是献身者号最后的诀别,永别了朋友们!
任务编号:深空XXXX,船员GASA内部编号:XXXX
……
如同一枚投入蚁穴的爆竹,这则百来字的译文令整个人类世界乱作一团。第一时间,距柯伊伯带最近的海王星空间站将内存的探测火箭发射一空,遍布全球数千天文观测点同时转向了自己的主接受面。人类架构最高层在夜以续日的激烈争论过后宣布重启星舰计划……而所有的一切都指向着同一个目标——深渊289。
看到这一幕R.劳伦博士的在天之灵或许可以欣慰瞑目了。
GASA宣布发现外星文明是R.劳伦博士人生最为闪耀的时刻,但命中注定这只是昙花一现。就在发布会结束几个小时后,献身者号失事的消息将这位意气风发的学者拽下神坛,之后便从这个世界彻底蒸发了。
两年后R.劳伦博士被发现在寓所中饮弹自尽,现场一片狼藉,事后仅房中清理出的空酒瓶就几乎塞满整辆取证车。
在其对外公布的遗书中曾有过这样一段描述:
抱着对虫洞穿越的幻想,我成了全人类的罪人。如果人生可以重来我会不惜一切代价下令献身者号携样品返航,即便是剥夺那位先驱的指挥权。可惜我无法做到将历史回调到事件发生的那一刻。人类再也无法揭开隐藏在那名外星女子背后的真相。
现在,唯一能救赎我灵魂的只有死亡。但在扣动扳机前我想说的是,人类的未来不在太阳系,星舰计划才是文明的最终延续。
请记住这一句话!
R.劳伦。
……
因为这份遗书,星舰计划与系内殖民两种理念在其后几十年间纠缠不清。最终,GASA还是否决了劳伦博士的观点将目光投向了木卫二。因为人类文明至少在未来千年无法获得星际航线所必须的二十分之一光速。如果有一天地球无法适合人类生存,迁移的目标只能是系内行星。
现在,一段来自宇宙深处的电波让虫洞穿越再次成为了可能,一切又拨乱反正回到了R.劳伦博士当初的设想。
深渊289所连接的星域坐标就在水晶文明①周边。期间GASA系统分析了从献身者号传回的最后一批资料,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水晶文明的科技程度远不及人类所主宰的地球文明。即便还需减去些许时差,但至少让一些高层看到了星际殖民的可能
(注1:水晶文明——GASA定义若离所在的那个文明,因那艘水晶船棺而得名。)
公历日2426年新年的第一天。
漂浮在太空十五艘人类文明最大吨位的天羽级探索飞船被紧急召回地球船坞。与此同时,搁置在某绝密资料库封尘许久的星舰图纸再次重见天日,并随着生产流水线的全力开动渐渐显出雏形。
……
塞得娜环——深渊289。
“信号发送完成。”
扬声器内柔美的女声再次回到了不带一丝情感的机械式播报,不觉间时针也默默指向了若离魂飞魄散后的第五年。
将最后一段留言发往远处的地球,朱宇瘫坐回座位呆望起了窗外几乎塞满整个视野星际漩涡——深渊289。
这是传说中宇宙中最神秘最强大的天体。
当它变得邪恶,可以撕碎灵魂连同其它法则一并吞噬。当它成为善良,可以为你打开通往另一个奇幻世界的大门。但就在此刻,这个独步宇宙的庞然大物竟无法令某个卑微人类的眼神产生一丝聚焦。
朱宇并不在意这种无所谓的心态是否会召来天打雷劈。毕竟这具皮囊前段时间已经变坏了许多——头发凌乱、眼窝深陷、脸色死灰……如果真有前世今生,或许在虫洞中回炉重造并不见得是一件坏事。
“播报坐标。”终于,在休眠舱足足自我麻痹了五年后,朱宇开始起了穿越前的最后准备。
“塞得娜环NW37.65,距离虫洞中心位置零点二天文单位。”
“虫洞力场是否已作用到船体?”
“是。船体虫洞正对面负静压为二万至二点五万千帕每平米。”
“能否保持住当前速度,保证飞船不被过快吸入?”
“可以。反向制动引擎已开启。但以后无法保证。”
“飞船自检启动。”
趁着电脑故障排检,朱宇下意识将目光转向那座依然残留着淡淡寒意的金属支架。原先美轮美奂的钻托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那件过去每每看到都会令自己抑郁不已的根雕。现在它已完全变得普通,因为随着若离的离去朱宇仿佛再也感觉不到喜怒哀乐。
五年前,当某人再次将献身者号航线设置回预定,他真正想要的其实是一种解脱——穿越虫洞死于轮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