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宇不想成为星际教科书中的烈士更不想成为全人类眼中的公敌。更何况之前自己几次三番无视GASA要求用舰载太空梭将冰棺样本送回地球的命令，如果现在连基本使命都无法达成的话，朱宇自己都不会原谅自己。
“那个虫洞其实是一个陷阱，当飞船越过维度之间的临界，宿命轮回的惯性会将你导入死亡。”这是若离的解释。
“宿命轮回？”朱宇莫名其妙，回想起对方语调中的虚弱，不由紧张道：“是不是太累了？若离你到底怎么了？”
“你或许以为我疯了，但事实就是如此。”若离似乎是在苦笑：“记得当初那个没有结局的爱情故事吗？它就发生在我来自的那个世界，而你就是这个故事最终的结局。”
“哈哈哈！这怎么可能？”
自己的未来竟已存在于千年前的过去？
朱宇大笑，仿佛听到了世间最有趣的笑话，可不知为何，存在于大脑的逻辑却在笑声中下意识串联起过往所接触到的法则定律，之后竟又将其拼凑成了可能。
……
超光速状态下的时光逆转已被论证。
正如我们站在地球遥望北极星①其实看到的是它四百多年前的样子。那么想象自己在下一刻瞬移到对方即时映像的位置会是什么概念？按照2216相对论修正版的理论就是你直接回到了四百年前的北极星。
(注①：目前地球人类所看到的北极星是小熊座α星，距离地球400光年，也就是说光谱传递到视网膜的时间为400年)。
当然，前提是你得拥有秒过四百光年的速度。
这点，仅仅依靠科技根本无法做到。但宇宙的浩瀚与神秘却总是将一些不可能转化为可能，譬如虫洞维度空间的折叠。
说得简单一点。如果将银河系比作一张直径光年计的椭圆形纸张，那虫洞就是将这张纸随意两点扭曲后出现的重合处，让你可以省去千万光年旅途一步迈入银河系深处的另一个世界。
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虫洞链接的是一个超四维空间，在那里你可以随意改变时间法则回到过去。
……
但即便如此，这也只是理论上的可行。
“你就是那个圣女？”某一刻，朱宇突然止住了笑声。
“不错。”
“我和你之前并不认识？”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我认识的是另一个平行宇宙②的你，本质上是同一人，只是记忆因空间错位而错位。”
（注②：?与原宇宙平行存在着的既相似又不同的其他宇宙。那里存在着和人类居住地球相同环境相同历史的行星，存在着跟人类完全相同的物种，甚至具体为某个自然人。）
“来自两个世界的同一个我？好吧……我接受你的说法，但再怎么说那也是两个拥有独立意识的个体，很明显，死去的是另一个朱宇，你又如何判定我的未来就一定是毁灭？”
“我不能告诉你，但你必须相信我！”
“为什么不能告诉我？”
“抱歉，我真的不能，真的不能……”若离的语调开始变得痛苦。仿佛挣扎在某种无形的束缚。
这让朱宇感到一阵莫名的心痛：“若离，我不会勉强你，但如果你愿意，能否告诉我为何选定的是我而不是他？”
“我不想再把你们变回陌生。”
“是啊……”朱宇恍然，之后是无止境的唏嘘。如果改变了那段历史，眼前的女孩又如何能记得自己。虽然只是个备胎，但自己在她眼中依然是同一个人。
……
有人说真相就是一块拼图，即便全部打乱搅作一团，只要能将碎片全部找齐、小心拼凑，总能还原事件本来的模样。
对朱宇而言，摆在面前的碎块其实并不多——神奇的邂逅、顺利的抓捕、冗长的梦境、灵魂无意间的激活……如果将无数巧合连成一条线，便不难看出其中人为引导的痕迹。
“原来从头到尾都是设计好了的。”
“你就当是吧。”若离没有否认。
“太疯狂了，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放弃正常的生命形态，长眠在浩瀚宇宙独自一人飘零千年之久，只为救赎当初那一份亏欠与思念。哪怕这一次完全是次乾坤颠倒，轮到自己记忆中不留一丝往日情愫。
那一刻，朱宇仿佛看到了第四条定律正在混沌处向自己招手——或许在某个超维度的空间，真有类似神灵的存在。毕竟，再先进的文明也不可能预判到这场小概率的邂逅会发生在千年后的太阳系。
“若离，难道是大预言术？还有先前你所说的魔法、灵魂……你所在的世界真是一个超维宇宙？”
“我不知道那个世界到底是怎么样的存在，但预测未来肯定是无稽之谈。我所做的只是依照日记中的内容守候在了你的下一个人生驿站。”
“可他……哦不，另一我怎么知道这一世所发生的一切，就如你所说，不是因为空间维度不同而记忆错位了吗？”
“因为他也是通过虫洞来到那个世界的。”
“有关联吗？”
“虫洞的力量根本不是你所能想象的，它可以将两条不可能相交的人生投射线合二为一，也可以将时钟的指针无限回拨到过去。换句话说，你的未来早已发生在一千五百年前，而且那时候的你会拥有两个来自不同宇宙平行人生的记忆。”
“所有你是来拯救我的……”长时间的沉默过后，朱宇最终只说了两个字——“谢谢”
“你错了，该说感谢的应该是我。与你朝夕相处了那么久，我感到很满足。谢谢你。”
若离则完全没有顾忌对方此刻的感受，只是缓缓叙述着。语气柔和，给人的感觉仿佛是临界于一种虚弱，而字里行间所流露出的是浓浓的不舍。
“等等！你这是要告别吗？”
那一刻，一种不好的预感升起在心头，朱宇开始感到恐惧，并且这种恐惧随着对方迟迟不愿给出答案渐渐放大到了临界。
“为什么？为什么要离开？！难道你感到厌倦了？”
朱宇豁然起身大声质问。吸附在身上的传导拉扯着四周仪器坠落一地。伴着纷纷响起的撞击声，他感到体内近乎痊愈的心脏被再次撕裂，这一次传递到神经中枢的疼痛甚至比之先前更为浓烈。
“我怎么可能厌倦？陪你看着沿途风光一路前行直至终点是我最大的愿望。”若离终于打破沉默。
“那就留下！”
“对不起，我无法改变法则延续我的意识。”
“不会的，意识是永恒的！”
“死亡才是永恒。哪怕是至高无上的的神。”
“……”
朱宇无言以对，虽然残忍可这便是事实。就如机体老化代谢停止，当凝聚意识的能量渐渐耗尽，灵魂也会消亡。先前数百年的漫长梦境若离必然付出过某种代价，为的是能让彼此间的相伴突破人类寿元的束缚。此刻将自己唤醒则是为了最后的诀别。
忍受千年死寂换来百年相守，女孩自当欣慰，但对于留下的那位却又何尝不是一种折磨。
“不！我不允许！”朱宇爆发了：“你以为一走了之就能万事大吉了？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我一定回去另一边找你，想要阻止我除非……”咆哮停滞。那是朱宇被自己此刻的表现而震惊。
如此剧烈地反弹，支撑起它的绝不仅仅是一时间的心血来潮，还有人性中最难以琢磨的那一段，也只通过这种不经意间的流露，朱宇才发现，许久间萌芽在心中的竟会是‘它’。
这怎么可能？我居然不可救药地爱上了一个灵魂体？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