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裹着一件男人的披风,踉跄地走进春宵楼时,所有人的表情都是,见鬼了。
我力尽虚脱,身子一软,昏迷过去。待醒来,已是黄昏,身上的伤口上过药了,躺在熟悉的床上,我庆幸自己终于捡回一条命。
事后老鸨来盘问我,青龙帮都化为灰烬了,我是怎么逃出来的,我告诉她被杀的那个狱卒倒在离我很近的地方,于是我费力将他拽过来,取出身上钥匙开门。中途觉得冷,随便从死人身上扒下一件披风,逃了出来。
其实我是骗她的。那个死去的狱卒离我很远,根本够不着。我躺在脏兮兮的稻草上流下绝望的泪水,我想我不应该去春宵楼,不该有改变命运的想法,不然的话我还是可以在彭城的赌坊试试手气,当个一无所有的废人。
“您放心,我刚刚都检查过了,没有活口。”这时,有两个黑衣人进来,都带着面具,其中一人披着墨色披风,走路像梅花落在雪上一样轻。
他站在我跟前,问刚刚说话的人:“这是什么?”他的声音十分好听,就像吟诗一样,仿佛江南的花一夜全开,又带着淡淡的哀伤。
你很难将这样的声音,与血腥杀戮联系起来。
被问的人打着哈哈:“一个死囚而已,烧不死,饿也饿死她。”
而就在他们准备转身离去的瞬间,我使出全身力气,抓住离我最近那个人的脚踝。他似乎愣了一下,我趴在地上,努力抬头望向:“不要走,求你们——”
在他的同伴扬起剑的瞬间,他拦住了,不知出于何种原因,竟然劈开牢门,真的将我放出来。我愣愣地望着,他诡异的面具背后,有一双谜一样的丹凤眼。
“今晚的事你最好忘掉。”他说,那销魂的声音就在我耳边萦绕。
“我明白,我什么都没有看见。”我跟着他们后面出来,站在风里直哆嗦。
他突然转身,扯下身上的披风丢给我。
对,那件披风。我挣扎着起床来,还好,都丢在一边,估计是丫头们忙别的,忘记洗了。我拿过来抱在怀里摩挲,忽然发现一个暗袋,从里头摸出一块小小的硬玉,上面还刻着个奇怪的符号,我不由地庆幸这披风太脏,老鸨没有仔细检查。不然肯定被她收走了。
既然起来,顺便照了下镜子,算是明白老鸨为什么肯再次收留我。被摔的脸颊虽然还有些紫青,幸好破皮的地方伤口早就结痂,并不严重。春宵馆有的是各种愈合伤口和淡化疤痕的秘药。
如此,我在床上安静地躺了几天,身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老鸨进来,站在我床前,冷冷道:“还挺尸呢?春宵楼不养闲人,如今你已不是雏儿了,往后的日子自己慢慢挣吧!”
然后,就命人把我的东西全搬到前院去,一个三等厢房,还在最边上。
春宵馆是彭城最大的青楼,里头分为上中下三等,一等便是我们说的头牌,以宋恬儿为首的六位姑娘。顺便说一下,火烧青龙帮那也,宋恬儿和弯弯也被人灭口了,一剑封喉,等发现人都死僵了。
丫头嚷着去报官,被老鸨拦下了:“报你个大头鬼啊!生怕人家不知道我们春宵楼死人?”下人来请示说如何安葬,老鸨则让丢到乱葬岗。
如今一等姑娘少了两位,老鸨张罗人四处买新货。二等姑娘,比起头牌来,要么容貌差些许,要么才艺比不上,要么年纪略大。不过也是难得的优秀货色。
三等姑娘,那就真是参差不齐咯。大多是堂口出身,也有个别姑娘房里丫头半路出道的,或是二等厢房里淘汰下来的。
本来有指望进二等厢房,可温飞轻杀人越货走了,无人捧我做红姑娘。老鸨哪里舍得花银子给一个失身的堂口造势。
傍晚,我坐在小小的厢房里发呆,凌湘姐推门进来道:“还愣着呢!你这个新来的怎么一点规矩不懂,芳姨平常是怎么教你的?今晚起你值夜,还不快去!”
说得好听是值夜,其实就是站在门口,摆出各种风骚姿势,撩拨过往行客。这是三等厢房的规矩,新人若没有人包场,头三个月都得干这个丢人现眼的活儿。把人招揽进门,自有娴熟的姑娘上前接待,你继续上门口蹲着去。
我磨磨蹭蹭地答应着,往外边去,凌湘姐叫住我,生气道:“蠢货!你就这么出去了,你的头面衣裳呢?给你两炷香时间,收拾好了再滚出来。”说完摔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