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我还在梦境中缠绵,让人揭开被子拽起来:“这是什么!吃里扒外的小贱人!”
我揉了揉睡眠惺忪的双眼,却见一条裙子摔到我面前,点点血污,昭示这一个不可否认的事实。我的心一沉,寻思着如何蒙混过关,老鸨不由分说上前将我揪住:“芬芳——你过来帮忙!”二人伸手要扒下我的裤子检查。
我哪里容她们这么折腾,一阵拳打脚踢,大喊:“不必验看了——我承认!”
“啪——”一个耳光迎面扇来:“贱人,老娘供你吃供你喝,哪点对你不住了?下贱坯子,快说,奸夫是谁!”老鸨挽起袖子,单手叉腰,戳着我的头脸。
“温、温公子——”我挺了挺胸脯,虚张声势:“什么大不了,不就是钱吗?他有的是钱!”
“贱人!死到临头还顶嘴!”老鸨说着要上前揍我,被芳姨好歹拉住,贴近耳畔密语几句,说道:“如果是温公子,想必他不好不认这个账——想来,年轻少年郎一时兴起了控制不住,也是常有的事。姐姐何苦打坏了她,惹得温公子不痛快,反而不美。”
这么一分析,老鸨的火气顿时消停大半,指着我道:“回头不管你用什么法子,把他哄也好骗也罢,大家按规矩走过场,把梳拢的事办了。我看也不必刻意挑日子,今天明天,随你们高兴!”
我暗暗松了一口气,想着要尽快见到他,出面平息。谁知这时宋恬儿慌慌张张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妈妈——大事不好了!青龙帮来人了,在前院又打又砸,嚷着要带走弯弯——”
老鸨神色一惊,道:“怎么会这样!我们年年孝敬的银子和姐儿还少了吗?哪个不知死活的偏得罪这帮阎罗?”
“妈妈——”宋恬儿急忙道:“青龙帮彭老大昨儿让人给杀了,人头不知去向,帮里的宝贝也失窃,神不知鬼不觉——”然后瞅了我一眼,挨着老鸨小声道:“大伙儿都说是燕归来干的好事,青龙帮副帮主,也就是现在的新帮主派人去查过,温公子的别院早就人去楼空。他们现在要带走弯弯,追问燕归来下落,妈妈您赶紧想个辙儿罢——进了那地儿,人就废了。”
老鸨听完,瞬间泄气。弯弯今年才二十二,是春宵楼的红姑娘之一,虽说这两年不及刚出道那会子日进斗金,也是白花花一株摇钱树。要她出手,简直堪比剜肉。
宋恬儿在一旁催促道:“妈妈倒是给个主意呀!前头怕是被砸得不成体统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
说话间,弯弯哭得梨花带雨地冲进来,摇着老鸨的臂膀道:“妈妈救命——女儿还等着给您多挣些银子养老送终呢!”说着,抬头瞥见我衣衫不整地坐在床沿边,左脸一片红肿,旁边一条染着血污的裙子,心下了然。也不知哪来的力气,过来揪住我的头发死死盯在床上,拔下头上的金钗抵着我的脸,狠狠道:“贱人!都是你害的!天生下贱的贱人,就这么急不可耐吗?快说,你把温公子藏哪里了!”
我刚动了动嘴唇,就尝到一股甜腥味儿,颤声道:“我不知道!连青龙帮都找不到的人,你打死我也是不知道!”
“哼,还挺硬气的!这话等你进了青龙帮再说也不迟!”弯弯收起金钗,嘴角泛起一丝冷酷的笑意,回头对老鸨道:“这个贱人整日和温飞轻混在一处,说不定知道点什么,妈妈若不把她交出去,只怕难平他们的怒火。”
几乎是想都不想,老鸨对守在外面的几个爪牙道:“来人!把这个晦气的贱人丢出去!”
“妈妈——”弯弯荡满笑意的眸子里闪着点点寒光,贴到老鸨耳边不知道嘀咕了些什么,老鸨满意地点点头。
老鸨等一行人离去后,外头的爪牙没进来,却是几个丫头捧着衣裳钗环和脂粉进屋来,还都是上等货色,不由分说,给我梳洗打扮,精心装扮起来。不多时,镜中出现一名梳着风情万种的低垂髻,粉面含春,眉黛如山,浓妆艳抹的绝色丽人,只是嘴角那一点肿起,显得有些不协调。
傍晚时分,我乘着四人抬的小软轿,前方两人提着红色灯笼引路,送去权倾一方的青龙帮。
狗大几个得知消息,哭着从后面追上来:“大姐——大姐——你们放开我大姐——”不过很快被春宵楼的爪牙像拎小鸡似的拎回去了,少不得又是一顿打骂罢。
此时,夜色沉沉,可是我的心更沉。
轿子在青龙帮门口停下,那里的守卫见我被五花八绑地送过来,都觉得颇为新奇。经过一番简单核对,他们将我交给前来接应的人。
走过铺着青石地砖的长廊,和雕刻着青龙的石门,一处华美的房宇呈现在眼前。其中最大最奢华的地方,便是这个叱咤一方的武林帮派总舵。他们押着我,来到一处灯火通明的屋子前:“跪下!”不待我反应,一脚踹倒在地,我回过头恶狠狠地瞪他一眼。
“来了吗?”一个冰冷的中年男人声音响起。
押解的二人脸色一变,恭恭敬敬道:“回帮主,人送到了。”
“进来。”那人道:“你们——”
本想将我拽起的两人听言,毕恭毕敬地走进去。过了一会儿,面无表情地抬着一名满身狼藉的少女出来,只见她美丽的眸子无力地半睁着,口鼻处尚在殷殷渗血,软哒哒垂下的一截藕臂,血肉翻皮,触目惊心。我的心猛的一颤,她是隔壁如意馆的头牌如意儿,是彭城唯一能与宋恬儿一较高下的花魁名妓。
听说她原本出身世家,后来沦落风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样貌更是出类拔萃,所以心气极高。没想到一夕之间,落得如此惨况。
我仿佛在她身上看到自己的未来。跪在坚硬冰冷的地砖上,直到屋里那个声音再一次不耐烦地响起:“进来。”我才深深吸了一口气,一步一步缓缓走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