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大——大大大!诶——”赌坊里,我们又输了。
直到日落西山,我、狗大、毛呆和马生才从里面出来,肚子饿得咕咕叫。
那时候的彭城,一到傍晚,赶集卖菜的人都走光了,一地烂菜叶子和鸡鸭的内脏。马生走过去捡起一截完好的鸡肠子,高兴道:“大姐,我给你炒泡椒鸡杂!”这家伙比较蠢,可能因为是马圈里生的,毕竟没法和正常人相提并论。
不过我介意的不是这点:“跟你说了多少次,在外面不准叫我大姐。”
他的反应也有些迟钝:“大、大姐,我知道了,叫你老大嘛。”
一条颜色不纯的野狗朝我们走过来,毛呆和我的眼睛都亮了,比起那个臭哄哄的鸡杂,我们更想喝一碗香喷喷的狗肉汤。况且这寒冬腊月的,正是进补的时候,想到着,我们仿佛闻到狗肉香味了,肚子果然很给力地“咕咕”两声,配合着我们咽口水的“咕噜”声。
正如你所见,我们是一群流浪儿,住在破庙里,每天靠捡烂菜叶子为生,顺带偷鸡摸狗。
可是我们一有钱就去赌,一赌便又没钱,如此恶性循环,永远都没钱。我没有生活目标,也没有所谓的明天,我甚至不知道今晚会不会被冻死。
世道不太平,我们只是本能地吃喝拉撒,每天绞尽脑汁或自暴自弃地活着。我穿着人家的旧衣服,不男不女,可是又有谁会在意呢?因为我自己就无所谓啊。
“老大,你看——”呆毛指着远处。冬夜来得格外早,街上的灯点起来了,呆毛指着那一坨红糊糊的一片,每天上灯时分起就这样,一直到凌晨也孤独着亮着。
“那里的人不睡吗?”
“怎么不睡?”狗大扔掉一块稀烂的菜叶,“睡,搂着香喷喷的甜妞儿睡,睡得香喷喷!”
马生呆呆着望着,红糊糊的大灯笼,分出一朵小灯笼。小灯笼一摇一晃,朝我们走来。风里到处都是花瓣香,闻着人心里说不出的痒痒。
前面的人提着灯笼,后面的人抬着软轿。上面坐着一名神色倨傲的女子,她身上穿着像彩虹一样鲜艳的衣裳,像蝉翼一样轻薄的裙裾,腰很细,臀却丰满圆翘。头上梳着繁复的发髻,插着各种又亮又闪的发饰。
我出神地望着她,生平第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人,这么华丽的打扮。说不出是羡慕她的美貌,还是妒忌她可以舒服地坐在轿子上居高临下。
几个童子鸡看得喉咙发干,身体怪异,直吞口水。
“妈的!”等她走过后,狗大狠狠地吐了一口口水,掩饰自己的不自在:“这就是青龙帮的女人,春宵馆的头牌妞儿——”
“真她娘的标致!”呆毛也学着他的故作老成。
其实,我们不过是一群每天吃着剩菜睡着陈年稻草的小屁孩而已。
“头牌儿是做什么的?可以吃么?”马生咽了口口水,认真地望着我们。
“狗大,你过来——”我对他招招手,问:“当妞儿好么?”
狗大双眼圆睁,伸着脖子:“好!怎么不好!日日吃香喝辣,绫罗绸缎,还有男人宠着,软轿儿颠着,怎么不好?”
我听得出神和向往,也或许是对眼前的生活感到疲倦,打了个响指:“走,我们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