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虎在永乐最需要他的时候出现了,他今天奉麻三儿的命令出外办点事情,回来后听伙房的伙计说永乐急着找她,就第一时间去破木屋找她,可是没有人。
邢虎心里突然萌生出一股不详的念头,便来到永乐干苦役得地方,正好看见腊梅在那拳打脚踢。他第一时间冲上去阻拦,完了之后才发现王柳也在这里。
他大概能猜个八九不离十,肯定是看上永乐,永乐不愿去,这才恼羞成怒,对小丫头进行一番毒打。
“哼,邢虎,我知道你在杂役房里有点名气,可你一个小小的伙夫也配跟我王柳顶撞,信不信我让你也吃不了兜着走?”
邢虎的底细雨花巷很少有人知道,连腊梅都不知道他的手段,可是每一个坊间的管事是知道邢虎底细的。可王柳今天这口恶气不出,可真就成了大笑话,顾秋她们在那看着,这个威要是立不住,回到六艺坊怎么服众?
“我这个小小的伙夫是不配和妈妈您顶撞,可我已经禀明了管事,我们杂役房的人就不请柳妈妈你费心教训了。”
王柳是打心里瞧不起麻三儿的,认为他就是江翠花的一条狗,但是雨花巷的规矩可必须遵守,按理她六艺坊的管事是没有权力动杂役房的人,可王柳是培养过云螺的,连楼主绿娥对她都很器重,怎么能让一个下等苦役驳了面子。
“你让不让开?”
“柳妈妈,恕难从命。”
气氛尴尬到了极点,邢虎和王柳算是针尖对麦芒地顶上了。
“邢虎,你算什么东西?敢和六艺坊的管事叫板?你别觉得有麻三儿罩着你,你就可以目中无人。”
腊梅手被邢虎握得生疼,她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这黑铁一般的大汉简直就像个大山,挡在永乐前面,搅得她和王柳好没面子。
可是她又不敢动手,平日里这个邢虎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也不知道他是深是浅,腊梅只好拿出了女人就牛掰的本事,插科打诨,撒泼打滚,张口就在那里骂了起来。
腊梅当姑娘的时候就以嗓门大闻名,这老了功力依旧不减当年,喊了几嗓子把人的耳膜震得生疼,邢虎都感觉到略有些招架不住,更别提永乐她们了,四个小丫头躲在邢虎背后,将将避过了河东狮吼。
王柳对邢虎怒目而视,她心中正在掂量着计策,今天这事恐怕是没法善终了。可光靠腊梅在那喊也找不回场子,她准备更进一步,她就不相信邢虎敢和她动手。王柳示意腊梅退后,后者嚷了半天也累了。
“邢虎,你非要替这丫头出气也可以,刚才我让她下跪被拒绝了,你要是有种,就替她把这事做了,我就一笔勾销。”
“柳妈妈,我邢虎一向谨小慎微,在杂役房安安稳稳得做事,和谁都是井水不犯河水,我也不瞒您,永乐这丫头算是我的徒弟,徒弟犯错师父自然会替她道歉,可你得告诉我她犯了什么错?”
邢虎的这一番话让在场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原来永乐每天在出出进进的,是和邢虎学本事去了。
别人还好说,王柳心里的震惊简直不能用语言来形容,邢虎干什么的她可清楚,那这丫头小小年纪就已经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了?想想真是可怕,怪不得敢顶撞自己,合着也是个心狠手辣的主。
即使这样王柳也不能怕了,怂了。她在雨花巷呼风唤雨的时候,这小妮子还在娘胎里待着呢,怎么能让一个伙夫和劳役给吓住。
“腊梅向我推荐这妮子,说是棵当花朵的好苗子,我主动过来招募她,可她却断然拒绝。这还不算,别人听不懂我可听得明白,这妮子说我们里面脏,哼!邢虎,你说怎么办?”
邢虎明白这个道理,永乐一定是不想让自己陷入淤泥之中,小姑娘宁可在杂役房里干苦役,被粪臭包裹。也不想有一天被那些陌生的臭男人包围左右,永乐的性子他多少是了解一些的。
“柳妈妈,俗话说男儿膝下有黄金,我邢虎是不可能替她下跪的,不过我今天自赏一百个耳光,能不能替这丫头顶罪,全凭你处置!”
邢虎接下来的举动非常震撼人心,他撸起袖口伸出自己铁钳一般的大手开始左右开弓,开始扇自己大耳雷子。
永乐本想劝阻却突然一阵头晕目眩,自己的小身板连日来的劳累,加上刚才的一顿毒打,最要命的是她背上的碱毒又开始发作。永乐怒不可遏,可是身体却亮起了红灯,一阵头晕袭来险些晕倒,幸好有洛凌趁机扶住了她。
“邢大哥,不要这样,你让她们打死我算了!”
永乐虚弱的劝阻声被邢虎的大耳雷子淹没得无影无踪,闻声赶来好多看热闹的人也都露出愤怒的表情,他们杂役房真是个不受待见的地方,是个人都能来踩他们一下。
邢虎双掌翻飞,把自己的大黑脸差一点打成猪头,他对自己下手可没有留一点情面。一个,十个,百个,一顿暴打之后这个铁骨铮铮的汉子把嘴里的血沫一吐,目光炯炯地盯着王柳的眼睛,看得后者有些不敢与他对视。
“柳妈妈,事情是不是可以翻过去了?”
一旁的腊梅和顾秋几个小姑娘早就吓得不敢做声,就是王柳这种见过世面的管事也有些被邢虎的手段震撼。
“邢虎,这丫头究竟是你什么人?居然值得你这样对她!”
“徒弟而已,师父为了徒弟天经地义!”
“你,你有种,今天的事暂时算了,以后可别有事犯在我手上,我们走。”
王柳也懂得见好就收,一个下贱妮子也不至于非得闹出个人命来。
“王柳,来都来了,别急着走啊,要不然楼主面前我麻三儿可没有脸啊,六艺坊大名鼎鼎的柳妈妈,好不容易来我们这个鸟不拉屎的杂役房一趟,不能失了礼数。”
王柳等人刚要转身离开,忽听见后面一道阴冷的声音传来,原来是杂役房的管事麻三爷。他在远处已经看了半天的戏,也大致搞明白今天这个局是怎么一回事?
他可不能让王柳这么轻易得就抬屁股走人,这要传出去他这个管事还不得被人笑掉大牙,忍气吞声当窝囊废那得分对谁?江翠花可以,她王柳也想在这嚣张跋扈没门。
抬手不打笑脸人,麻三儿嬉皮笑脸得过来,王柳听出他阴阳怪气的话语,可又不好说什么?
“呦,这不是麻三儿吗?怎么我都有要走了,你这杂役房的管事才现身,你就那么忙啊!”
“是,是,是。还请柳妈妈见谅,我这地方不比您那六艺坊,一天花香四溢的,我这臭气熏天的,杂事还多。这不刚得会儿闲就来接待您了嘛。怎么着,咱后面吃酒去?”
“呵呵,麻三儿,今儿天色已晚,改天你到我六艺坊来我做东,今天就不留了,告辞!姑娘们,我们走!”
王柳都没多看麻三儿一眼,抬腿就走。麻三儿黑溜溜的小眼睛里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凶光。
“慢着,腊梅。人家走是回去,你这跟着走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想跟着去六艺坊?”
腊梅仗着自己以前的身份,以及和王柳的关系,在杂役房平时就不把麻三儿放在眼里,麻三儿也不客气,一路给她挤兑到下等苦役这里干监工,每天享受臭气得洗礼。
两个人之间早就互相看不顺眼,但都一时碍于情面没有爆发出来。今儿个麻三儿不敢对王柳怎么样,可腊梅还在那嘚瑟,那可就不能怪他不客气了。
“麻,三爷,我不是跟着,我是想。”
啪,一道狂风刮过,腊梅成了落花流水,捂着自己的脸有些不可思议。因为她刚刚被麻三儿扇了一记耳光。
“你打我?你敢打我?”
“我打你,我有什么不敢打你?俗话说得好,打狗还得看主人,可你腊梅可别糊涂了,在杂役房主人到底是谁?”
王柳听得真切,这麻三儿是故意找茬,这哪里是在打腊梅,这明明是在打她。刚要发怒说点什么就听麻三儿说了一句可怕的话语。
“老邢,今天的食材里应该加一道菜了,水煮腊梅。有些人忘了雨花巷的规矩,我可以给她提个醒,各坊各楼之间绝对禁止私下联通。虽然各楼之间偶有挖墙脚破坏规矩的,因为各楼主事之间的关系不错也就睁一眼闭一眼了。”
“可今天真新鲜,居然第一次有人到杂役房这里来挖墙脚,我麻三儿真是荣幸之至。不过我们麻三儿可是个守规矩的人,今天我就要将此事禀明江妈妈,让她老人家主持公道,我想那时你腊梅的小命可不一定能保得住啦,哼!”
王柳本想给腊梅出气,一听这番话马上就清醒许多,自己真有些过头了,居然忘了麻三儿可是江翠花的一条狗,犯不上被他咬上一口,死不了人膈应人。
王柳什么都不说,转身就走了,留下腊梅呆傻的身影僵在原地,裤子上已经被尿水淋湿。
“你们都下去,今天活都他娘的别干了,都滚蛋!邢虎你留下!”
永乐被洛凌和胖花搀扶着一步一步退了出去,所有的姑娘都傻坏了。
天色已晚,摇曳的火光在一堆粪桶旁闪烁着疲惫的光芒,腊梅呆如木鸡地站在那,目光里全是恐惧。
第二天,杂役房里的人流传着这样一个消息,下等苦役监工腊梅不慎落入粪汤里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