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冷的伙房地下室里,一具冰冷的食材静静地躺在那里,她生前是一朵盛开在寒冬时节的腊梅花,可却在春暖花开之际凋谢在微风里。
腊梅的死怨不了谁,全是她自己作死。她害得永乐后背碱毒发作,身体极度难受。又害得邢虎狠狠地抽了自己一百个大耳雷子,现在脸肿得还像个猪头。
因果报应及时雨,昨天还站在那里作威作福的腊梅,今天就躺在冰冷的大木台上等着千刀万剐。
“你害得老子挨了一百个耳光,今天我就先还你一百刀。”
邢虎站在一旁,恶狠狠地自言自语,昏黄的烛光下,永乐正在为食材擦拭身体,听见邢虎的话永乐一丝快感都没有,反而是一股反胃的恶心涌了上来。邢虎刚说完,永乐就差一点吐出来。
“没事吧?永乐。都叫你休息一天了,还在那逞强。你可是很久没吐了。”
“哈哈,哈哈。”
永乐突然一阵哈哈大笑,整个人笑得非常突然,把邢虎搞了个莫名其妙。
“邢大哥,你这造型太像猪八戒了,哈哈。不过在这种环境下感觉好恐怖,这也就是我,要是胖花看见了,还以为猪头会说话了呢,你得把她吓死。”
“你这丫头,什么毛病?你吓我一跳,刚才还在那吐,这会儿又笑,你别再疯了?”
永乐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坐在地上捂着肚子,可过了一会儿,小姑娘突然开始掩面而泣,哭得十分伤心。
邢虎彻底凌乱了,今天永乐也不知道怎么了,一会儿笑,一会儿哭的。腊梅的死与永乐毫无关联,可经过昨天这件事永乐意识到一个问题,为什么这些可怕的事情总是围绕在自己身边。
自从在乌云大汉的怀里醒来,自己所经历的种种,无不用惊心动魄来形容。很多人都在永乐身边而死去,有些永乐不知道,比如张必先和那些忠诚的勇士。
有些永乐知道,比如廖正伯伯,还有傻根。其实腊梅是死在了自己的私心上,想利用永乐改变自己命运的私心,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换个方向思考,腊梅也情有可原。
都是天涯沦落人,何必为难自己,何不去为难他人?永乐对腊梅谈不上恨,因为她对每一个苦役都一样恶劣,相反如果自己愿意巴结,倒是真能摆脱目前的艰苦环境。
可为什么偏偏是她?难道她真就那么漂亮,永乐在草药商的货船里对自己的面容匆匆一撇,是有些惊讶,可现在已经模糊了记忆。
在柳林村的时光自己像个假小子一样成天和廖忠,傻根玩耍,朴实的村民也没有那么浓的欲心,因此她也没觉得自己有多漂亮。可眼前这具冰冷的尸体,她的死与永乐的美貌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这一点永乐心里清楚,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心里会有一种歉疚感。
“人心不足蛇吞象,你死就死呗,为什么我会这么难受?真是的,我又不认识你,和你都没说过一句话,可你怎么就死了呢?”
邢虎明白,永乐这丫头心思缜密,一定是想多了,以为腊梅的死和她有些关系。
“永乐,别胡思乱想了,咱们快点干完活好回去休息,明天还得上工,你不睡觉我还想睡觉呢。”
雨花祭是雨花巷一年一度头等大事,在寒食节到来的前夕,人们翘首以待,无关那传说中的神灵,而是人们心中幻想的花朵,它们组成一片花的世界,伴着南风雁北归,花瓣飞舞尘世间,激起千层浪。
腊梅的死悄无声息,连一个涟漪都没能在惊涛骇浪里惊起,人们照样吃喝玩乐,享受无限好的时光。永乐心中无意间种下了一颗小小的种子,让她不自觉地变得谨小慎微,从前乐观向上的永乐有些小心翼翼,收敛了笑容,收拾起话匣子,整天闷闷不乐的孤单。
洛凌看在眼里,却只能无奈在心里,还好有沉重的劳役分散永乐的心里负担,伴着时间和苦累让噩梦般的回忆一点一滴地抽离。
“娘的!年年一到雨花祭我就堵得上,各坊各楼都能露个脸,亮个相,在楼主那里也好歹有个印象,可我们杂役房呢?只能他娘的洗马桶,干脏活,真是岂有此理。”
麻三儿最近异常烦躁,因为一种说不出的屈辱感在折磨着他的内心,杂役房里的女子都是经过挑挑捡捡剩下的歪瓜裂枣,要不就是一些老弱病残被丢到这里自生自灭。雨花巷里唯一没有花的地方就是这里,还别说花,就是一颗像样的草也没有。
“三爷,每年不都这样嘛,您老也别太生气,小的们都习惯了,谁叫咱就这个命呢!”
“就他娘的你话多?我不是咽不下这口气嘛,你们是没看到,王柳那臭娘们在江妈妈面前那个嘚瑟,把我们杂役房说成又臭又硬的粪坑。”
雨花祭开始前,江翠花都会召集各楼各坊管事布置任务,在最重要的雨花祭大赏之上,有一场精彩绝伦的演出,各家有人出人,有力使力,但至少都能拿得出一台精彩的歌舞。
可杂役房在这方面简直就是灾难,颜值比不过,就是出力也都是一些费力不讨好的重活。王柳知道腊梅的死和麻三儿的心狠手辣分不开,自己又不好明着为姐妹报仇,只好旁敲侧击地讽刺挖苦,伺机而动。
“爷,人家说得也没错,我们这儿除了大粪也确实什么都没有。”
“你小子少在那放屁,诚心给三爷添堵是不?三爷,要说以前我们杂役房没个正经人咱无话可说,可现如今不是有个现成的吗?”
几个跟班你一嘴他一句地说着,麻三儿本来刚要爆发,忽听底下来了这么一句,一时好奇起来。
“三爷,您老真是贵人多忘事,那个王柳前些日子还因为她在我们这吃了大鳖啊!”
是的,永乐最近非常低调,每天默默无闻地干活,破木屋,伙房,下等劳役的院子三点成一线的数着日子,早就消失在麻三儿的视线里。忽听手下人这么一提醒,麻三儿眼前就是一亮,可随即就卸了气。
“你说那个叫永乐的丫头?那还是个孩子,能翻起多大浪花?”
“三爷,那个丫头片子可不简单,你看她上次在王柳面前一点儿都不怯生,言语也非常犀利,说是孩子,我看比有些成熟的花都要强。”
“你说的不错,可她一个人能有什么用?雨花祭可不是小孩子闹着玩儿的,江翠花要亲自检阅,就凭她?”
麻三儿心里活跃了一番,可冷静一想还是没戏。永乐漂亮归漂亮,可雨花祭的舞台光漂亮可不够,那些经过千锤百炼的花朵哪一个不是歌舞双绝,才艺满满,特别是六艺坊。琴舞歌,书画言,那是样样精通,拿得出手的。
“三爷,听小的一句劝,您手里现在可有一颗还未雕琢的璞玉,您可得用在刀刃上啊。依我看上舞台不是目的,您好歹让江妈妈也过过眼,万一她相中了那个丫头呢?”
俗话说得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永乐之前所做得一切都是尽可能离那个红尘是非之地远一些,可命运就是这样爱开玩笑,一步步将她推向风月的深渊。如果永乐知道有个素不相识的人这么努力地让她抛头露面,她一定会好好谢谢他的祖宗八辈。
“阿嚏!”
永乐最近老是打喷嚏,奇怪的是她也没有着凉,就是不停地打喷嚏。
“丫头,你生病了?初春时寒,我这阴气重,你可要注意啊!”
邢虎直白的关心让永乐感到暖暖得,她现在已经真心把邢虎当大哥,不光是因为那一百个耳光,而是在最危险的时刻他毫不犹豫的挺身而出。
“没有,没生病。就是莫名其妙地想打喷嚏,呵呵,放心吧大哥!”
永乐收拾着手里的活计,露出了久违的笑容,阴暗的房间里好像盛开了一朵小小的太阳花,顿时照得邢虎欣慰满满。
“对嘛,你还是笑好看,别一天到晚板着个脸,我又不欠你钱,我教你本事还没收你钱呢?”
“啊,大哥,你这么说就过分了,我还白白给你干这么多活呢?提什么钱啊?多伤感情啊。”
“你这丫头,明明是朵花,却长了一张带刺的嘴,好了今天就到这,快回去休息吧,你看你最近都瘦了。”
永乐告别了邢虎,一个人走在回去的路上,夜色降临可空气中的寒气却没有冬天那么重了,一股带着嫩草香气的微风吹过来,轻抚着她的脸颊,拨弄着她的青丝。
在银色的月光下永乐抬头仰望,月光耀眼掩盖了星光璀璨,永乐没有看见天北有一颗星星冉冉发亮,努力地同明月争辉。
“永乐,你可回来了,管事大人刚才派人来,让你明天一早去找他。”
永乐一进门,洛凌就焦急地跑过来,告诉她这个消息,脸上泛着担心。
“洛姐啊,我说我最近怎么老打喷嚏,原来是在这儿等着我呢,哎呀。我的平静生活看来是又要到头了。”
永乐说完自己都吓了一跳,为什么要用又字?艾叶和胖花也懂事地凑过来安慰她,四个小姑娘又拥抱在一起。
“呵呵,你们不用担心,有邢大哥在我就不怕。”
永乐人小鬼大,随即用京剧的唱腔说了一段莫名其妙的话,“看前面黑洞洞,待我纵马前去,杀个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