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虎自打记事以来,就没有一个概念,不知道什么叫丢人现眼。从小习得一身好功夫,在村子里也是个名声在外的好手。后来加入义军一路奋勇杀敌,救伙伴于危难间,展才华于杀戮中。
记得当年和元军的一场恶战,他凭着一把钢刀在蒙古一个小队里杀个几进几处,如入无人之境。最后表功的时候,总旗将军那赞许的眼神,封赏的一把剔骨钢刀令兄弟们羡慕不已,那个荣光的场景是邢虎终生难忘的。
“邢大哥,别害羞了,这又没有外人,只有我永乐一个人在,传不出去的,不丢人。”
昏黄的伙房地下室,冰冷的大木台旁边坐着一尊石佛。永乐板着小脸一本正经得对着这尊石佛一样的大汉语重心长得安慰着。
噗嗤,一声细若游丝的笑声打破了沉静,永乐憋了半天可惜一秒破功,把刚才努力营造的气氛全都破坏了。邢虎幽怨得看了永乐一眼,把大脑袋往自己的胸膛里一埋,羞愧得无地自容。
刚才发生的一切简直就是他一生抹不去的污点,他想找个地缝儿钻进去,感觉自己的脸在一个娃娃面前丢尽了。更可气的是永乐装得像个小大人似得,还不住地安慰他,这是硬生生抽他大嘴巴啊。
士可杀不可辱,邢虎感到羞愧得愤怒,可刚要发作就看着永乐天真无邪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得望着他,无辜得要死,又不好发作,只好往里面憋,都快内伤了。
“邢大哥,好了啦,别害羞了,我有没说什么,呵呵,这种事换了谁都会害怕的,安啦。”
永乐有点忍俊不禁,小脸憋得通红,想笑又不敢笑。
“你,你别说了行不行,叽叽咋咋个不停,你是人还是家雀?吵死人了!”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完全忘了一旁还靠着一个虚弱不堪的食材,这个快把永乐和邢虎吓死的人正是大难不死的李恪李公子。那日他毫无防备之心,饮下了江翠花递过来的毒酒,杯酒下肚,走了仅仅三步就毒倒在云螺的闺房门口。
李恪原本天真的以为江翠花对他和云螺的事是百般支持,可那是在楼主绿娥没有发现的情况下。
绿娥的手段江翠花是太熟悉不过,她跟着楼主在雨花巷对付这些达官显贵,黑道白道,各种牛鬼蛇神,你只有比这些人更加狠毒,心狠手辣,才可以在此生存。
因此在雨花巷,绿娥说要死的人从来就没有能活过明天的。可怜的李恪中了鸡冠红的剧毒,毒液迅速遍布全身,让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燃烧了起来。
他就像一只煮熟的螃蟹,赤甲红心的被麻三儿的人抬到了杂役房,送到了邢虎的伙房,躺在这冰冷的木台之上,成了雨花巷百百千千个食材中的一员。
命运在这个时候和李恪开了一个玩笑,他本是一名走方的郎中,在泉州城开了间长善堂专门治疗妇科疾病。
只因云螺那耀眼的光芒,照得李恪心中十分沮丧,他自认为配不上云螺,无法为她搭建一个完美的舞台,让她尽情释放自己的才华,连一些达官显贵都无法靠近云螺一步,更别说得到美人的芳心。
因此性格内向腼腆,爱胡思乱想的李大公子,钻了牛角尖,一赌气关了医馆,专门游历名山大川,钻研药草,好一解感情上的苦闷。
昔有神农尝百草,今有李郎试千黄。李恪这个人做事一根筋,不达目的不罢手。他一直想找到一种治疗炎性疾病的药草,医书上没有明确记载,他也只是听老师和一些个前辈说过,鱼腥草加鼠尾叶的混合可以对症治疗,他就连打听带尝试,一路在深山老林中寻找这两种药草。
付出就会有回报,成功是需要代价的,李恪在尝试的过程中满面会遇到带毒的药草,不过他算是幸运儿一个,几次误吃毒草都逢凶化吉,最危险的一次他全身发黑,整个人昏迷了三天三夜,是他福大命大造化大,命不该绝。
不过无形之中李恪也得到了一个好处,就是身体的抗毒性较常人高出一大截。那时每天他都闷闷不乐,心里失去了爱情的滋味让他备受煎熬。因此他对自己的这种特殊属性一点儿也没注意,最终还是难逃相思之苦,千里迢迢得又回到泉州,来雨花巷找云螺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鸡冠红是剧毒没错,可惜它毒得是李恪,一个身体里抗毒性极其强大的人,这致命的毒药游走全身,该发挥的作用一点儿没差,李恪也的的确确被毒药折磨得死去活来,最后昏迷不醒,可在江翠花看来那就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整个过程最倒霉的就是永乐和邢虎两个人了。他们差一点就成了两只吓死鬼,特别是邢虎,他有可能是第一位被自己害羞死的人。
“呵呵,邢大哥,我不笑了,咱们还是照顾一下那个人吧,他在那休息半天了,水也喝了好几碗,我们拿他该怎么办啊?”
永乐的话让邢虎稍微恢复了正常,他转头看了看李恪,后者虚弱的靠在一边,眼神直勾勾的,要不是胸前的起伏呼吸,邢虎还以为他是个诈尸的死人呢。
“喂,你感觉怎么样?还想不想喝水?你这个混蛋,差一点把我的小心肝吓出来。”
邢虎有些愤怒,总得有个突破口让他发泄一下情绪,对永乐他不忍心,对李恪却没有顾忌,谁让他没事用手拍自己的肩膀了。
“多谢,多谢兄台,我喝不动了。”
“我看你也应该喝不动了,都喝五碗水了,你看你的肚子,是不是有水在晃悠?”
永乐突然支出一个小脑袋在他们中间插话,居然让邢虎和李恪都吓了一跳。李恪是真有些害怕,他环顾四周感觉这里好像一处屠宰场,血腥的气味非常浓,让人闻了恶心。
邢虎不是害怕,是吃惊。因为他看见永乐滑稽的举动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李公子赤身裸体,全身上下一丝不挂,喝了水的肚子的确像永乐说得直晃悠,好像一个注了水的皮囊。
小姑娘面带微笑,好奇的指着李恪的肚子做出一种调皮的神情,可邢虎总感觉哪里不对?
“不小啊,呵呵,不小。比我的大多了。”
永乐一句话差一点让邢虎从地上蹦起来,他感觉腿也不软了,心里也不再害羞,伸出一只大手上去就把永乐抱过来,用另一只手瞬间挡住了永乐的眼睛。
“呀!吓我一跳,邢大哥,你蒙我的眼睛干嘛啊?看不见东西了,好黑啊!”
“老实点,你这丫头成何体统?女孩子家家得看什么看,你想看什么?怎么不知道害臊?不知道羞耻啊你。”
邢虎莫名其妙的一段话让永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用小手使劲负隅顽抗,不断地抓着邢虎,想让他松手。
“什么跟什么啊?邢大哥,你说什么羞耻?什么害臊?我怎么听。”
永乐一边纳闷,一边品味着邢虎嗯话,似乎有些耳熟,好像电视剧中用来羞辱失足少女时常用这样的词,可自己一个堂堂男子汉有什么可羞耻的?
“哎呀,大意了,我现在不是男子汉啊,奶奶的我现在是个小丫头片子啊!我明白了,我勒个去。”
永乐心思缜密,脑子转了两圈就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当自己还是一名射箭队员的时候,每次洗澡都是在运动员公共浴池,里面几乎都是大小伙子,光不出溜得谁看谁啊,自己早就对裸体男人免疫啦。
可邢虎说得对啊,自己现在是个女娃,还没羞没臊得用手指着人家的肚子,那肚子下面对女人来说可是禁区,不管在哪里都是千古不变的真理,哪怕是在雨花巷这种风月之地,也不能白看不花钱啊。
“邢大哥,我不是,他不是,我说得不小不是你理解的那种不小,大不是那种大,你这个人思想怎么这么复杂啊,我就是说他的肚肚。”
啪,永乐话没有说完,就感觉头被重重打了一下,瞬间眼睛里冒出好多星星。
“肚子也不行,男女授受不亲,这个道理你爹你娘没教过你吗?”
“哎呀,没看出来,大哥你还是个文化人,我爹娘死得早,你可别唬我?”
“你这丫头,还敢顶嘴,还一套一套的,我看你就是欠打。”
说罢,邢虎把永乐按在自己的大腿上,冲着屁股开始打了起来,下手也不重,就是想教训一下。
“哎呦,好疼啊!别打了,我不敢看了,我也不愿意看啊,这不是没办法吗?谁让他没死啊?你找件衣裳给他,我不就不用看了吗?”
一阵吵闹过后,邢虎找来一件大褂让李恪先披上,永乐坐在一边嘴撅得老高,表情委屈得都快上天了,怒气冲冲得瞪着大眼睛看着邢虎,明显是刚才挨打没挨够。
“待会儿再收拾你,小丫头片子。哦,这位兄弟见笑了,这丫头就是个混不吝,别看她长得乖巧懂事,一天能把你气死。”
邢虎居然当着李恪的面数落起永乐来了,这让尴尬的气氛瞬间缓解了不少。
“兄弟,你是怎么回事?怎么逢得如此大难,你是得罪谁了吗?”
最后,邢虎终于开口说出了心中的疑问,只见李恪却默默流起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