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从来都不是夏天的专利,它可以随时倾泻而下,只要乌云密布得够多,够黑暗。豆大的雨滴可以敲打着大地,让水花四溅,让万物低头。同样得,它还可以任意妄为得拍打着人们的内心,让血花翻涌,让人心变得冰冷残酷。
“开坛!”
白衣老道一声大喊,让大雨在人们心里肆虐,所有人都十分严肃,变得一本正经,好像即将来临的是一个庄严神圣的时刻。
柳林村从日上三竿折腾到日落黄昏,人们心里的火却一刻也不停息。黑压压的人头把宁静的湖岸边围得水泄不通,让原本寒冷的冬天瞬间也变得火热。
随着白真人一声大喊,永乐和傻根两个娃娃,这次仪式中最最重要的两个祭品,湖神大人口中那世上最纯洁之物,童男与童女粉墨登场了。
你没听错,也不会看错,白真人令村里人把他们打扮一新,穿着干净的衣服,画上神秘的图案,被绑得严严实实,比过年时被祭祀的活猪强了那么一点点。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艺柳林村自诞生以来,民风淳朴,安居乐业。不料今日遭此劫难,惶恐惶恐,哀怨哀怨。”
白真人在祭坛上振振有词,底下的村民无不卑躬屈膝,连头都不敢抬起。
“大罗无量天尊在上,弟子替天行道,降泽黎民,广散天道,慈悲众生。凡事因有果,万事皆阴阳。柳林村现如今是阴阳失衡,风水不和,这一切的一切是因为这柳林潭水中最纯洁的神灵被污秽之风所亵渎,神灵厌恶之极,选择不在庇护柳林村,因此瘟疫流行,苦不堪言。”
“放你娘得大臭屁!”
祭坛上,傻根和永乐被五花大绑,嘴也堵得结实,永乐心中那叫一个气啊,白真人的话差一点把她给气死。
“你们这群笨蛋,你们都被他耍啦!你们是大蠢货!”
永乐嘴被粗布堵着,支支吾吾得说不出话。只有一双喷火的眼睛在释放着心中的愤怒。
“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快显灵。降落凡尘除杂恶,一洗碧波净人心。有请上仙驾临!无量天尊呐!”
白坛主在祭坛上先是动嘴,接着动手动脚,最后舞起了奇怪的动作,手里拿着黄木剑,好似身上有跳蚤一样,围着永乐和傻根手舞足蹈。
见证奇迹的一刻出现了,初升的白月光洒在碧绿的水面上,倒映出一张张无比惊讶的脸庞。从遥远的湖面上飞舞而来片片荧光,组成一团绚丽多彩的光影由远及近。
嗡嗡的响声钻入人们的耳膜,让人一瞬间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好像吞了一只苍蝇似得如鲠在喉。柳林村的村民根本想象不到这群碧绿的荧光其实是苗家蛊术里一种极为罕见的蛊虫。他们以为这就是传说中的湖神大人显灵,要对着祭品进行吞噬。
“湖神大人!求你饶了我们吧!我们柳林村世世代代不会忘了您的大恩大德,我怎会永远朝拜您!”
随着柳员外的一声大吼,所有人都跪倒在祭坛前面,白坛主一瞬间竟然有了一种错觉,以为自己就是那居高临下的神灵,在俯视芸芸众生。
他一时有些得意忘形,看看这些愚蠢的村民,又回头看了看永乐,这个他最欣赏的娃娃。
回敬他的是一股凌厉的眼神,这要是搁在一位久经沙场的将军身上再正常不过,可这竟然是一个四岁大的女孩的眼神,这目光犀利得让白坛主不能淡定,他感到愤怒,因为有那么一瞬间自己居然被这眼神给震慑住了,他也感到了恐惧,一个来自四岁娃娃的恐怖气场。
“哼,都到这个时候你还是不屈服,好娃娃。我都不知道是该替楼主高兴还是该替她担心了,以后你肯定会是庄里的一个人物。”
永乐一个不服,两个不愤,她心里憋屈,自己的命运怎么这么坎坷不平?下了地狱还不能消停,居然被人当猪头一样的祭祀用了。不过事到如今这帮愚蠢的人们已经对湖神诅咒的说法深信不疑,自己是有口难辩,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不过她真是不想如此窝囊得死去,她想说话。白坛主一眼就看穿了永乐的心思,他也很好奇,此刻给这个娃娃说话的机会,会有什么意想不到得情况发生呢?
“好!我就让你说,看你能说出什么花样来?”
啪,一道拂尘掠过,永乐的嘴巴被打开了封印。
“你们这帮人别跪着了,你们全被他骗了!什么湖神,什么瘟疫都是他和他的同伙一起弄出来骗你们的!醒醒吧!大家!”
一声声脆响的童音,伴着周围飞舞的荧光蛊虫,一副恐怖又诡异之极的场景展现在村民面前。村里无论是饱读诗书的柳员外,还是大字不识得李大有,都被永乐这气场镇住了。
“你,你就是灾星!你是得了麻风的瘟神,你的存在玷污了湖神大人的圣洁,柳儿她还是个活蹦乱跳的小姑娘,是你,都是因为你她才会病成这样,你害了我的女儿啊!”
“员外老爷,你好歹女儿还活着,可我家那可怜的二蛋,他死得太惨了,我要给自己报仇啊!小灾星你听着,今天就拿你祭奠我家二蛋。”
“对!同意!没错!把他们沉潭!”
仇恨的火焰一旦被点燃,就如同瘟疫一样瞬间传染了每一位家里有病人的村民。人心虽然是肉长得,可它要是冷酷无情起来,比这寒冬腊月还要冷上三分。
几乎没有人认为他们在做着一件错误又可怕的事,他们自以为站在了对的那方,对永乐和傻根进行正义的审判。其实他们是在为虚伪找借口,拿自私当施舍。
村民们心中认为,赶紧结束这一切,让村子里恢复往日的宁静是天大的事,死两个外来的没人管的孩子根本不算什么大事,心安理得地施暴,是最可怕的事情了。
“大家伙好好想想,如果我是灾星,那个湖神为什么没有惩罚我?为什么偏偏除了我们廖家,其他的孩子都得病了,这明显是这个老道下得毒啊!”
永乐努力地替自己解释着,不过她感觉越说越苍白,越说越觉得是在浪费时间。她正在迷茫之际,远远地一个瘦小的身影,挣扎得跑了过来。
那是廖忠,他被村里人关进了私堂,严家看管。廖忠应该感到幸运,他没有被作为童男的原因是因为有傻根得存在,以及与那俩孩子比起来,起码他还有个摊上官司的二叔廖丛。
村里人现在逻辑非常混乱,似乎没爹没娘就活该被献祭,谁让你孤苦伶仃。小男孩知道永乐和傻根危险,他利用良好的身体柔韧性顺着私堂内的梁柱爬了出去,一路连滚带爬得赶了过来,他要救永乐和傻根。他救人的心情比世上任何人都急迫,只是没有方法。
“快拦住廖忠那孩子,不能让他捣乱,否则祭祀毁了我们就完了。”
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句,让永乐的心瞬间凉了半截,看来这帮人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得要把自己弄死了。
“忠,快跑!不要过来啦!”
永乐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喊出这么一句来,此时她心里十分沮丧,她想遍了所有办法也劝不动这帮被洗脑的村民。
“娃娃,时辰已到,你放心吧!”
白真人意味深长得冲着永乐笑了一下,除了她谁都没有看见,廖忠被几个彪形大汉死死按在地上,泪水和汗水打湿了小男孩的全身上下,他真想大喊一声,永乐和傻根是他最好最珍惜的朋友,他不能眼睁睁得看着他们被沉潭。
“啊!你咬我!咬人啊!”
廖忠情急之下动嘴咬人,其中一个大汉手一松,一只小兔子就脱离了虎口,呼啸而过冲着祭坛撞了过去。
“哎呀,不好?快点阻止他啊!”
柳员外焦急得大喊,可一路上所有的阻力和障碍都被廖忠躲了过去。这短短的几十米,廖忠好像用一生的时间跑了过来,他看见那个娇小的身影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永乐,别怕,我来了。”
正在此时,漫天飞舞的蛊虫动了,它们旋转开来,带起一阵呼啸的狂风。廖忠靠得越近就感觉这风无比的锋利,刮得眼睛睁不开,甚至脸上都会感觉生疼。更令他吃惊得是在狂风中,永乐和傻根居然渐渐飘远,浮在了一潭碧波之上。
“湖神大人饶命!湖神大人饶命!”
村民们被眼前的场景震慑住了,在柳员外的带领下纷纷下跪求饶。永乐只感觉自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托举起来,身不由己得浮在半空,像是做梦一样。她和傻根被这群荧光飞虫围绕着,离岸边渐行渐远。
“无上的神灵啊!请收下这纯洁的灵魂吧!洗脱他们身上的污秽,净化柳林村这些无辜的生命吧!”
白坛主一本正经得扮演着神棍的角色。实际暗地里和几个庄里的行者一起在运使蛊术,让这一切逼真离奇。这可是个体力活,会耗费人大量的元气和精力。
正是这样他才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湖水中间,忽略了还有一个小男孩正努力得冲进这暴风的中心。眼看永乐远去,廖忠转向对准了白坛主,眼睛一闭,头一低像一只初生的牛犊一样撞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