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娘已经离开十几天了,这些日子他们三个孩子吃得,喝得仅比野猫野狗强一点。渐渐地,家里的谷子和麦粉也见了底,盐巴和青菜也是弹尽粮绝,更别说荤腥了。
“我好想吃蛋炒饭,蛋炒面,最好再来一杯冰镇的酸梅汤,去去我心中的憋闷。数九寒天冬三月,可我陈永乐心里苦啊!美女,你怎么还不回来?是不是那廖老二诬陷你得逞了,里长说一定会有公道,可这怎么还不回来?”
永乐小脸冷漠地注视着屋外的寒风落叶,一片树叶滑落,掉在稀薄的雪地上,原本纯白的世界就被点上了一个污点。
永乐和廖忠的身上伤痕累累,这全都拜李二蛋他爹李大有所赐。那个疯狂的汉子被永乐吓得不轻,再也不敢靠近廖家撒野。永乐他们也乐得清静。每天在院子里注视着村口的位置,祈盼着这一切结束。
傻根依旧没心没肺,每天都跑出去疯玩,永乐和廖忠也控制不住他,他俩一直窝在家里不敢出去,但这傻小子可天不怕地不怕,大不了就挨顿打呗。
可永乐不知道,现在村里的人如果遇到他们,会想见了鬼一样的逃跑,瘟神的名号已经在村子里传开了。村民们十有八九都认为这场瘟病的导火索就是因为他们廖家。
村里的私堂今天十分热闹,各家各户都派了代表来参加一个久违了的村会。人们都记不得上一次开会是什么时候,也许那是蒙古人的铁骑还依旧高悬在他们头上的时候。
作为村里的最大一户,柳员外是极力反对这次会议的。他始终认为献祭活人不仅违反国法,更不符合伦理纲常。是愚昧和无知的体现,是会遭人唾弃的愚蠢行为。
但是民众的怒火一旦被点燃,哪怕在人微言轻,会聚到一起也是一股巨大的洪流。它所到之处无坚不摧,任何抵抗都是徒劳,就连一向在村子里说一不二的柳员外也丧失了威严,没能阻止这会议的发生。
这次村会可能是柳林村诞生以来,目的最可怕的一场。人们讨论得不是三纲五常,而是要把活生生的人沉湖献祭,以避免那个虚无缥缈的湖神大人降罪惩罚。
“诸位还请听我柳丹一言,此事万万不可开了先例。我们柳林村虽地处偏僻,穷是穷了一些。可正因为这样,我们村民风淳朴,大家礼尚往来,互尊互爱。多少年来,我们生活平静祥和,大家感觉快乐美满,不正是因为我们的良好风气吗?”
“想想我们的祖先,蒙古人在的时候,来我们村杀人放火,抢劫钱财和粮食。大家团结一致共同抗蛮,虽代价惨重,但也让蒙古人知道了我们的厉害。这堂前的牌位和挂象不就是我们的先祖,我们的榜样!”
“可今天在老祖宗面前,我们居然要讨论把活生生的人祭祀,而且还是未成年的孩子,万万不可,万万使不得啊!我求大家冷静地想一想。”
柳员外摆事实讲道理,语重心长得说了半天,还是起到了一定的效果。一些个朴实之人都羞愧地低下了头,大家伙也都沉默不语,他们陷入了沉思。
柳员外说得对,柳林村自古以来就没干过伤天害理的事情。可最近的祸事让大家有些失去了理智。一些人更是自私自利,只为自己着想,忘了温良恭俭让这些美德了。
“员外爷,您老说得都对。可我们也是被逼得没有办法?要不你带我们去廖家看一看,看那孩子是不是麻风?如果是那这瘟神可不能留在村子里。”
“对,不能留在村子里。而且廖家老二和杀人的女人已经去县城多天,至今也没什么信儿回来。要是县太爷判她杀人偿命,直接当场砍了,我们拿什么向湖神大人交待?”
众人你一嘴,他一句。安静的私堂一下子就乱成了一锅粥,气氛又严峻起来,面对死亡的威胁时人们还是首先会想到自己,管他娘的仁义道德作甚。
“听我说,听我说,大家听我说!我已经差人去县里打听,并将村里发生的怪事以书信的形式带给了里长,请他向县太爷禀明情况,让官府出人到我们这了解一番,再做打算不迟。”
“虽然设立私刑不是不可以,在我们村也有先例,可那都是板上钉钉的铁案,受罚的都是一些丧尽天良的歹人。可这次不一样,我们要对手无寸铁的孩子下手。你们知道吗?再说,谁家舍得把孩子活生生地献祭,是你,是你家,还是你家?”
实在是为难了这员外爷,大有诸葛孔明舌战群儒的架势,在那据理力争,劝乡亲们别做傻事。他说得对,这种大事还是等里长向县里表明后再往后走为稳重。这万一要有个差错,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好,员外。我们听你的,等里长回信再说,可是我们要把那灾星给看住了,别再跑了,到时候我们连个人都找不到。”
不知道谁抽冷说了这么一句,立刻在人群中得到共鸣。那三个孩子的疯劲儿全村人是有目共睹的,上树下水,是个顶个儿得淘气。说不定哪天上来混劲儿就跑了,毕竟廖忠也是跟着父亲走南闯北的。
有人这么说,就会有人这么做。人们开始组织民团,三五人一岗,二三天一哨。开始监视起廖家的院子,就连夜里也照常盯着。
这样一来,傻根依旧没心没肺地进进出出,没人管他,也都躲着他。廖忠一直沉溺于爹爹去世的悲伤中,虽然好了一些,可每天依旧闷闷不乐地发呆。倒是永乐,她可不是一个四岁的孩童,这小小身躯里住着一位冠军的心,律师的嘴。
这可不是白给的,永乐跟着神算子师父混迹市井,跟着一帮兄弟在道上摸爬滚打,练就一副极强的观察能力。不仅对人察言观色,对事物和景物也能辨别三分。
“咦?奇怪?最近院子周围怎么多了这么些人?以前连一个人影都没有,这是因为什么?”
永乐观察到了不对劲的地方,自从廖家血案发生,村里的人都躲得远远地,除了那个大脑让愤怒搞失灵的李大有,就没有一个人来过廖家。
但是这几天不但院子周围都是人,还鬼鬼祟祟地往这里看。好像是在监视永乐他们一样。但一想傻根每天进进出出得也没事,又好像不是在监视。
“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无。这些人对傻根不管不顾,难道是监视廖忠的?廖忠刚失去了父亲有什么可监视的?难道是监视我的?可我有什么可监视的?我这小屁孩一个,人畜无害的。”
永乐哪知道自己背上被落风碱咬出来的紫红皮疹,一直被人误会成麻风。这也不怪她,孟娘第一次用计时是为了欺骗锦衣卫的追杀。那个时候永乐已经是饿昏过去了,连她的小身板被人看光光她都不知道。
之前被李大有发现时,也摔晕过去了。再一次被看光光,她也不知道。这永乐要是知道了那还得了,不得想着法的为自己这个新的身躯报仇雪恨。
非礼勿言,非礼勿视。女孩子最最珍贵的就是自己的身体。在现代都是如此,何况那个封建世俗的社会里。未出格的女子被轻薄一下手都会愤而上吊自杀,何况是整个人被看光光?
“傻根!来!过来!帮个忙,听话。”
想来想去,永乐也没想到这帮人是什么毛病?到底要干嘛?不过按她前世的性格可不会这么傻等着坐以待毙,她一定要想办法弄清原因,一个鬼精灵的注意就此产生了。
这天吃过饭,永乐见廖忠依旧释放着悲伤不能自已,就跑到厨房不愿打搅他。她叫住了傻根,让这傻小子帮个忙。
傻根黑瘦黑瘦的,个子比永乐高不了多少?满脸疑惑地看着她。永乐的举动也让傻根吓了一大跳,她伸手从锅底抹了一把炉灰,上来就弄了傻根一脸。一瞬间,傻小子就变成黑小子。面脸除了牙是白的,剩下黑漆漆一片。
“永乐,坏。锅灰不能吃,呵呵。”
“对,对,对。不能吃,千万别吃,咱们做个游戏,你看我的。”
说罢永乐也拿起黑灰抹了自己一脸,惹得傻根哈哈大笑,别提多开心了。
“去外面玩儿去吧,记住早点回来睡觉!”
傻根不明所以,真以为这是在玩游戏,就笑呵呵地跑出去野了。负责看守廖家的民团一看这个傻子满脸黑,都不住地摇头嘲笑一番。
“真他娘的缺心眼,傻人有傻乐。这脸怎么弄的?也不知洗洗!”
“哎呀,你管那个傻子干嘛?我们看住了那个灾星就得了,你可离他远点,万一他现在身上已经染了麻风呢?”
一天过去了,傻根进进出出好几趟,也没人管他。永乐小心地观察着,她心中盘算的计谋差不多可以了。又是一个夜晚,她把傻根叫住,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在屋子里玩,不要出去,困了就睡觉。
永乐事先换上了一件和傻根差不多的破衣服,小脸贼黑得和傻根的形象对比了一下,认为天衣无缝,就连跑带颠地出了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