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堂宣判!犯人廖丛因贪慕女子,酒后乱性,见色起义,欲强女子于胁迫。后暴打发妻柳氏,致其重伤不治。女子失心疯突发,爆起抵抗,利刃误至廖正亡。”
五山县衙,公堂上气氛肃穆,红木案,高悬堂,人威武,犯微尝。知县吴俊大人明月锦上衣,乌沙冠梁帽,双目平视前方,面容沉静威严。
此刻,他正在用自己手中的权力,对草草百姓进行着生与死的审判。流云飞锦的官服预示着他手中权力的来源,那个远在应天之上的真命天子,即使远隔千里,吴知县也会每天心中敬仰,用精神对至高无上的权力巅峰三叩九拜。
师爷一旁那尖锐又高亢的朗读声,布满了大堂,甚至有一部分飘然远去,穿过庭院,拐过走廊,越过高墙,落在衙门口那些拿生命好奇的人来人往。
“按大明律,犯人廖丛所犯行径应断斩立决,念其悔罪之心真诚,酌情减以斩监候。此事特例,酌艺柳林村里长赵季担保,当堂令其归家,禁足禁举,待廖家小儿长大成人后在择日行刑。”
一场命案居然迎来了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死去得归死去,活着得还可以继续活。廖丛这个未来必死之人还有时间去赎罪,他要用尽生命中的全力去照顾大哥的遗孤忠儿。他还要照顾好那位可怜的女子和那两个孩子,但从此不敢再有一点私心。
“多谢大人明察秋毫,宽宏贤德。廖家,呃不,全柳林村的百姓都会天天念着您对廖家的恩德。”
“好了,天色不早了,山路险峻,赵头归宿去的路上小心为上。本县只不过做了我应该做的,无需多言,启程吧。”
夕阳西下,县衙门口赵季一行人准备归乡。他和廖丛对知县大人千恩万谢,感谢他对廖家的公正审判。绝户人殁的惨剧没有在廖家身上发生,这个家起码还有一半。
“大人!你就这么放他们回去了?”
吴师爷一旁有点不情不愿,引来吴知县一个大白眼。
“你懂什么?当官要以民为本,不为民着想还算什么父母官?乱弹琴。”
师爷吃了一口大憋,缩了缩头,活像个放大版的王八鱼。
“切,我乱弹琴?不就是为了巴结知府大人的令堂吗?这点小心事能逃得过我的法眼?”
“二弟,你在这嘟囔什么呢?”
吴铁吓了一跳,以为自己背后嚼舌根被大人听见了,仔细看原来是大哥吴刚。
“哥哥,你这是要走?”
吴刚布衣行囊均上身,看上去要出远门。
“啊,我来这很久了,对这五山县的山山水水,人情世故颇有些好奇,哥准备去游览一番。”
说罢,吴刚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大步流星地走向了远方。
“哼!今儿奇了怪了?又一个口不对心的,你不就想跟着那女的吗?”
“我说师爷,你这一个人在这嘟囔什么呢?”
俗话说得好,人吓人吓死人,师爷这心差一点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大,大人,吓卑职一跳,您老不是进去了,怎么又出来了?”
“你看看你这胆儿,我最不欣赏你的就是这点,我说句话就能把你吓成这样?”
吴知县去而复返,看见师爷一直在门口转悠,口里嘟囔着,劈头盖脸地就是一通损。
“人走远了啊,哎呀,忘了问赵头,他们那艺柳林村出没出鬼神之事啊?算了,我还是想想怎么写呈报吧。”
吴知县可谓一语成谶,艺柳林村地处五山县里最偏远的山区,不是不出事,而是出大事它传不过来,唯一知点情的赵季也没想起这茬,光一门心思在命案中了。
“听说了吗?李二蛋那孩子前两天没了!”
“啊?我可没听到,这好好一个大胖小子,怎么说没就没了?”
“你这记性,你忘了他家二蛋那晚怎么捉妖儿,像个僵尸似得上来就往那湖里跳,嘴里还说什么湖神,湖神大人!”
“这事我知道,村里不少孩子都病了,症状和李二蛋差不多,有人说啊这是湖神大人发怒,惩罚我们村。”
“你个婆娘瞎嚷嚷什么?我活了大半辈子,就没听说过我们柳林村还有一个什么湖神,要我说呀就是一种不为人知的瘟病,是被外人带进来,传染开来的。”
自从李二蛋小命不保归了西,各种谣言在柳林村的上空满天飞舞。大体可分为诅咒说,瘟病说两类,双方言辞凿凿,各执一说,都认为自己这方无比正确。
可无论谁正确,也改变不了一个严酷的事实,就是村里的孩子赛着发病作妖儿,不两天又一家七岁的小女孩没顶住折腾也死了。这下村子里可开了锅,特别是自家孩子有病的村民是如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
人们不想也不能这么坐以待毙了,他们要找到个方法把事情解决了。村里这等大事,自然而然得落到了地主柳员外的肩上,这两天柳丹也是忐忑不安,吩咐下人管好自己的儿女,千万别和那些穷人的孩子接触。
可惜事与愿违,怕什么就来什么?自己的宝贝闺女偏偏这时候也生了怪病,症状跟村里的孩子一模一样。
柳员外百思不得其解,自己闺女天天待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除了伺候丫头,和他这个爹爹都没见几次,怎么就得病了?
“难道那湖神大人的诅咒是真的?实在是太诡异了,太可怕了!”
柳丹在胡思乱想,一时半会儿也没个注意,正好一大帮村民找上门来,请他这个员外爷做主,村里再这样下去就完了。
“员外老爷,您老得想想办法啊?不能让这瘟病再祸害村里了。”
“是啊!我家小燕儿这两天是越来越瘦,恐怕撑不了几天了,求您老行行好,想个法子救救我们家孩子吧!”
大家伙七嘴八舌,柳家门前一时好不热闹。
“诸位,诸位。我柳丹早就遍寻名医,来村里瞧过了,可到最后谁也没看出个究竟来。唉!实不相瞒,我柳家小女最近也染上了此疾,我之前是精心呵护,小心之极,可也还是没能躲得了。”
“我柳丹读过几年圣贤书,对鬼神之事本就不太相信,可眼下这场瘟病实在是诡异得很,连我都糊涂了,也许真有那湖神降罪一说,可是村里一直祥和平静,没有什么僭越荒唐事,怪也,怪也。”
柳丹的一番话让村民都陷入了沉默,他们心中越来越相信那湖神之说,这个宁静的山村与世隔绝,多少年来平安无事,无非就是个婚丧嫁娶,生老病死的人之常情。
可最近这些时日,先有廖家血案震惊全村,紧接着李二蛋挺尸也惊了人一身冷汗,现在怪事越来越多,人们心里真的害怕了,认为冥冥之中有个神灵对他们进行了诅咒,要狠狠地惩罚他们。
“员外爷,我听说后山有个道观,要真是这鬼神之事,不如请个真人来给断一断?”
人群中不知谁说了这么一句,一下说到了大伙的心坎里去,病急乱投医,现在大夫没辙,那就换个方子试上一试。
柳员外为了村里,也更为了自己的女儿,主动承担了请道士的任务。要说这有钱人的效率就是不一般,不出三天,一位白袍加身,仙风道骨的中年道士被他请下了山,柳林村貌似有救了。
白衣老道神神秘秘地在村子里逛了一圈,又差人设坛做法搞了半天,最后天色将晚也没个结果,大家伙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心里都焦急得很,但又都不敢言语,生怕乱了法术,惹祸上自己身。
“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坐紫薇。一道道,二道道,各路真仙快显灵。一请吕洞宾,二请天师陵。三请是吕布,再请钟馗行。”
白袍道士披头散发,手执桃木剑,剑挑鬼符灵。三清心中绕,诸天口中评。嘟嘟囔囔,啰里啰嗦,花里胡哨得奇怪动作引得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噗!啊!”
突然,老道刚才还好好的,这一下就口吐鲜血,大叫一声倒在当场。这下可把村民们吓坏了,一个个大眼瞪小眼,全都呆在那里。
“真人?道长?您了没事吧?”
还是柳员外胆子大,急忙上前查看,不过也只是动嘴不动手。
“啊呀,无量天尊那!吓死贫道啦,柳员外您这的事我管不了,告辞!”
老道悠悠转醒,开口第一句话就要颠,这下村民没急柳丹急了,心想别介,我可是白花花五十两纹银把你请来的,不能光收钱不办事啊。
“仙师可不能走,您这一走让我们全村上下怎么办?出家人以慈悲为怀,望仙师救我们于水火!”
“对呀!道长您行行好救救我们吧!”
所有人都开口挽留,一些人激动得已经下跪求情。
“诸位乡亲父老,快点儿起来,贫道承受不起啊!贫道不是那见死不救之徒,只是贫道这点法力斗不过那湖神啊!我求你们了,让我走吧!”
滑稽的一幕出现了,只见白袍道士哭丧着个脸,居然给柳林村的村民们跪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