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舒服,对对,就是这里。不对,在往上一点。”
天色擦黑,永乐找了个由头把傻根打发出去,让廖忠帮着擦背。廖忠小脸憋得通红,他此刻感到既高兴又害羞。
高兴得是永乐是拿他真当知心朋友,自己背上这可怕的皮疮绝对是私密的难言之隐。她会向他袒露这一切,说明永乐信任他。
害羞得是,小男孩年纪不大,情窦都没发芽,在他幼小的心灵里始终对永乐怀着一份莫名的情感,他也不懂这是什么?第一眼看见她时,除了亲切就是欢喜。
“呵呵,忠你用点力,你这么擦我更痒了!呵呵,你别闹吗,我好痒的。”
永乐的声音和她的容貌一样好看好听,尤其是笑起来好像随风轻摆的铜铃,叮叮当当地敲打着人的内心,如沐春风,温柔化雨。廖忠最喜欢看永乐笑,听她嘻嘻哈哈。
他认为这是他这辈子感受过最美好的事物。你就是拿荣华富贵他也不换,宁愿这么一辈子安安静静地陪在永乐身边,替她遮风挡雨,陪她欢笑人生,直到天荒地老。
砰,砰,砰!忽然,三声巨大的砸门声打破了这美好幸福的一切幻想。
“廖老二,你给我滚出来!滚出来!你听见没有!”
李二蛋他爹气急败坏地在廖家大门口砸门,骂街,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可总得有人对二蛋的死付出些代价,要不他会把自己憋疯。
永乐和廖忠在屋内都吃了一惊,家里只有他们俩,这来势汹汹的叫骂一下子就把他们镇住了。
“忠,别开门,我们就装听不见,肯定是个疯子见家里没大人故意上门找茬,我们不要理他。”
永乐说得对,李二蛋他爹已经变成了一个失去理智的疯子,他要为死去的儿子招魂诉冤,他才不管什么是非曲直,不管廖家刚发生血光之灾,他就是要找那仨孩子为儿子抵命。
此刻他歇斯底里,控制不了自己的愤怒,不开门他就用拳头砸,用脚踹。一下,二下,哐啷一声,门居然被他踢开了。
廖忠听见巨响吓得整个人直哆嗦,永乐则表现出一名国家健将级运动员应有的心里素质,遇事沉着冷静,不过她冷静也没用,李二蛋他爹连吼带叫地就冲了进来,她急忙之中连衣服都没穿好。
“你娘的,你俩个小兔崽子在这,就是你们害得二蛋走丢,他不走丢就不会着凉得病,不得病就不会得罪湖神大人,更不会一直被诅咒,现在他走了,我今天就要你们俩去陪他!”
永乐发现这个人眼冒火光,浑身上下充满了戾气,完全处于不可理喻的状态。她都没来得及讲话就被一双大手抓住,死死地往地上一推,当场摔得七荤八素。
廖忠见他上来就动手打永乐,害怕减少愤怒增多,一把就去推李二蛋他爹。可惜人小瘦弱根本没推动,反到是自己被力道反震也摔倒了,正好和永乐并排躺在地上。
“老虎不发威,你拿我当病猫。跟我来横得?你也不打听打听我陈永乐死前是混哪条道的?我咬死你!”
永乐和廖忠在地上对了个眼神,像夜猫一样忽地坐起,上去就缠在李二蛋他爹身上。廖忠是会练把式的,也算懂一些功夫皮毛,永乐这一年也没干吃饭,和廖忠也学了几手。
小孩子身体灵魂敏捷,永乐一下就爬上了肩头,对着耳朵就是一口。下嘴之狠,堪比野兽,一下就连血带肉撕下二两来,这下可差一点没疼死李二蛋他爹。
“哎呦,死兔崽子,居然咬人!找打!”
你有钢拳,我有铁嘴。你有黑脚,我有利爪。两个孩子齐心协力和李二蛋爹打做一团,一时间还僵持住了。好巧不巧,傻根这个傻小子玩够了,野累了,从外面回来正好看见眼前的鸡飞狗跳,也呆住了。
“杀呀!杀呀!”
这傻小子看清永乐和廖忠在打架,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加入战团,这下可大事不好,傻根可不像那俩孩子,下手还有个顾忌轻重,他上去就奔李二蛋爹的眼睛去了,双手乱抓,各种血肉纷飞,差一点就把他眼睛抓瞎。
“啊!我的眼睛,娘了个屁的,我打死你个小野崽子。”
疼痛和愤怒让本就疯狂的李二蛋爹变得更加丧心病狂,爆炸一样胡乱撕打。毕竟是仨个孩子,哪里是成年人的对手,一拳打飞了傻根,一脚蹬散了廖忠,一把就把永乐按住猛地一甩,整个人飞出去好几米远。
手劲儿真够大,永乐人出去了,可衣服还在他手上。只见一个全身光秃秃的影子咣当就摔在冰冷的雪地上,脑袋撞到坚硬的地石上,一下子就晕了。
“我让你咬我,我让你咬我,我打死你,我打,呃!”
李二蛋他爹感到怒不可遏,人都晕了仍然抱起来撕打,翻来覆去打了几下,他突然发现永乐的后背一片片紫红,被月光一映衬很是狰狞,这还不算最让他惊讶的是,这孩子太轻了,轻得就像个无根飘萍的女娃。
“这,这,这是麻风?你,你,你是女?”
还没来得及从震惊中反应过来,李二蛋他爹就被廖忠狠狠地推开,摔得不轻。廖忠心急火燎地用衣服把永乐裹住,双眼喷火得盯着他。傻根也过来,和廖忠一起护住永乐。
此时也许是因为震惊,也许是因为打了半天身体疲累,理智的思维又逐渐控制了李二蛋他爹的大脑。
“原来是个女娃?原来是个麻风?啊!救命啊!瘟神啊!”
李二蛋他爹也不知哪根神经搭错了,忽然间好像很恐惧,连滚带爬地跑出了院子,一路上留下深深的脚印和刺耳的嘶吼,引得不少村民出来围观。廖忠看施暴的人跑了,急忙把永乐抱回屋内。
一场厮打过后,三个孩子都满身伤痕。夜已深,温度下降到刺骨的寒冷,万物都在忍受着严冬的拷问,他们三个小不点也只能抱作一团,用体温取暖,用泪水安慰受伤的心。
与此同时,五山县衙的大牢内,有一个人同样在接受着良心的拷问。廖丛深知离家越久,家里的侄子廖忠可能就会遇到危险,他想尽快结束这场血腥的闹剧,从此以后改过自新,做个好人来慰藉大哥和柳氏的亡魂。
“睡不着吧?我也睡不着。”
一声浑厚的嗓音让廖丛从挣扎中清醒过来。
“里长,里长大人?您怎么会在这?”
深夜的牢房格外寂静,怪异难闻的臭味似乎在夜里收敛了一些,不像白日那样让人不可忍耐。
赵季这么晚来看廖丛,让他十分惊讶,也特别紧张,这个不是很高很壮的汉子,还保持着他当捕头时的气场,让人不知不觉间就感到紧张,什么样的谎话都掩饰不住。
“来这很多天了,触景生情啊!实在睡不着,又不知道该去哪?想了想就这牢里熟一些,就跑这来了。怎么样?这两天够遭罪吧?”
“里长大人,小的真是冤枉啊!我真是冤枉,求求你和知县大人说清楚,我大哥没了,家里还有个没爹娘的侄儿在等我回去呢!”
“廖丛,不说这个,不说这个啊!公理自在人心,这大半夜的不说这么沉重的事,我讲个故事给你听吧?”
廖丛眼泪汪汪的,鼻涕一把,泪一把,可赵季却要给他讲故事,让他觉得苦笑不得。
“你不爱听,我也要讲,以前当差的时候我没少在牢里和犯人嘚吧嘚,呵呵。”
这是一个悲剧开头的故事,从前有一个孤苦伶仃的穷小子,爹娘被蒙古人抓去干苦役,再也没能回来。自己在挨家挨户要饭讨生活,最后实在是快饿死了,因为村里的家家户户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高低不平的坟冢。
最后他和几个穷小子一商量,决定杀了村里的地主,因为他们想活下去,不想饿成人干。他们这么想了,也这么做了,可好景不长,事情很快就败露了,他们东躲XC逃避官府的捉拿,最后居然逃到了反贼的老窝里。横竖都是死他们决定加入义军战死沙场,也比被蒙古官兵抓去刮了强。
他们奋勇杀敌,可兄弟也一个赛一个得惨死杀场,最后他们被打败了,又开始了逃亡的生涯,谁知柳暗花明得,他们又被一所道观收留。在三清面前悟道,在太极八卦上习武,几年后穷小子摇身一变居然当了县衙的捕头。
“你说气人不气人?从那以后那个成天被人追,被人撵的穷小子,变成追人的那个,抓人的那个,老百姓夸他,说他是正义的化身,他还真信了!心安理得接受了!”
“也许是报应不爽,有一天他美满的日子因为妻儿的被杀结束了,当他站在自己儿子坟前的那一刻,他却突然想起来,多年以前在那个地主家,在血淋淋的屠刀下,躺着地主冰冷的尸体,身边也有个孩子。”
“万事都有因果,一命抵一命,我当年杀了人家的孩子,老天就让我的孩子抵命。不管你做了多少好事,你的债终究还是要还。”
“你看我现在多好,无债一身轻,可你知道吗?我每天晚上一闭眼看到得不是我的忠儿,是那地主家的孩子啊!”
“大人,里长大人,求你别说了!别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