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好饿,我好饿,我好饿啊!”
窄小阴冷的木船中,陈永乐孤孤单单地坐在孟娘身旁,像个忠实的小狗守在主人身边。肚子已经叫了不知道多少下,可好心的父子俩一直不见人影。
“唉!还是活着好,最起码没有这么挨饿啊,好怀念奶奶的一日三餐,丰盛可口啊!哪像现在?下了地狱要活活饿着等死。”
“东坡肘子,四喜丸子,红烧排骨,清炖鲤鱼。”
永乐饿得发慌,心里默念起菜名解闷。忽然,船舱晃动了一下,吓了永乐一跳。紧接着一个灰溜溜的小脑袋钻了进来。廖忠的小脸上满是泥土,刚才父子俩挨打,爹爹吃拳脚,儿子吃黄泥。木讷的脸上抹了一鼻子灰,冷不丁吓人,可仔细观看还挺可爱的。
永乐觉得这小男孩好滑稽,忍不住笑了出来。廖忠自从失语之后,就得了一个眼明心亮的本领。当他第一次看见永乐的时候,虽然穿得破破烂烂,埋埋汰汰,可小廖忠一眼就看出来永乐是个小姑娘。甚至连江湖经验丰富的廖正都没能辨别出来。
小时候的记忆全是灰色的,被小伙伴嘲笑,欺负,追打,如今第一次看见了小孩子,小廖忠的心里有种莫名的感受。
最要命的是永乐张着一双似乎会说话,灵动有神的大眼睛,一眨一眨之间有种无形的魅力释放出来,她本人没有感受,可与她对视的人心中会莫名的悸动。
心跳加速,血压升高,思维停滞。第一个中招的是小廖忠,船舱里永乐冲着他微微一笑,差一点让他晕厥过去,急忙像个乌龟一样把头缩了回去。
“孩子,饿坏了吧!唉,路上遇到点事耽误了,买的吃喝全撒了,这不刚抓了条鱼,今晚我们炖鱼汤吃。”
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永乐眼前,面带微笑,可脸上却青一块紫一块,嘴角似乎还有血痕。
永乐饿极了,用力地点了点小脑袋,忽然发现这父子俩好像浑身上下都是伤,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也用小表情慰问了一下这好心的爷俩。
“没事,孩子。遇到几条恶犬,被咬了几口,没事了,咱们炖鱼。”
陈永乐把眼睛瞪得老大,眼珠差一点瞪出来。
“我的乖乖,地狱里的恶犬真咬人啊,那我这么小不是很危险。”
生火,烧水,不一会儿,鱼肉的香味也丝丝飘进永乐的秀鼻。
“好香啊!简直是绝世美味啊!好久都没吃鱼了,上一次还是和瞿胖子一起吃鱼锅,那都是去年的事了,唉。”
有道是睹物思人,可永乐是睹味思人,自从醒过来看见自己现在的模样,一切好像是一场梦,一场百思不得其解的梦。
永乐本是一个懂事的好孩子,虽然自暴自弃,混迹市井,可每当奶奶生病不舒服,他总能嘘寒问暖,递水端药的。这种骨子里的优秀品德也在这个小小的身体里发光发热。
几口鱼肉和着鱼汤下肚,永乐感觉好多了,看见父子俩默不作声地吃着,光喝汤不舍得吃肉,她忽然间有些感动。萍水相逢,这父子俩真是大好人。
“还是好人多啊!呃,不对,是好鬼也多。”
永乐特意盛了几块肉给父子俩,收到两张温暖的笑容。在廖正眼里,这个三四岁大的孩子怎么这么懂事,一点儿也不哭不闹,还懂得谦让,真好。
永乐乖宝宝般地喂了些鱼汤给孟娘,惨白的脸色有些恢复,只是还没能转醒。片刻后,美味的鱼汤消耗一空,其实谁都没有吃饱,但每个人的心是饱的。
“孩子,这是给你和你娘买的衣服,快些换了吧,你们的衣服破得都不能补了。”
这么一说永乐才注意到,那晚他们逃命,一路连摔带划,衣服都快成碎布了。
“来,我先给你换上,你娘的衣服我一会儿找个好心的大嫂帮着换了就行。”
永乐美滋滋地笑着,心想这大伯人真好,救了他们,还管饭管衣服,真是地狱里的活**。
“啊!不对!不能让他给我换衣服,那不就被看光光了吗?”
永乐一个激灵,腾一下站了起来,吓得真往后躲,让廖正一下子尴尬地动弹不得。
“呃,你怕什么?我就是要给你换衣服,你看看你这一身,多脏多破啊!来,孩子。”
廖正往前一点,永乐就后退一点,两个人在船舱里相住了。
“大,大伯,我知道你是好心,可真是不方便啊。要是以前也没什么,可现在我已经不是那个大小伙子了,我现在是个女孩子,这就尴尬了,我自己都不好意思看我自己,何况让您看呢?”
永乐已经被逼到一角,而廖正笑嘻嘻地看着她,以为她是怕生。
“孩子没事,忠子小时候我经常给他换的,别害羞,来。”
突然,一只小手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放出了救命的光。小廖忠收拾完进来看见这一幕,马上就抢了父亲手中的衣服。
“忠子,你这孩子,别闹,你。”
廖忠示意父亲衣服他来换,您还是出去准备明天的旅程吧。憨厚的汉子一想也行,都是孩子可能会好点,不会那么怕生了,于是他转身出去了。
“呃,小朋友,哥也知道你是好心,可哥真有难处,你也换不了。”
忽地,廖忠把衣服递给永乐,自己转过脸去,那意思是在说你自己换吧,我不看。永乐愣了半天,好不容易反应过来了。
“呃,这小子难道知道我是女?怎么可能啊?”
说时迟那时快,永乐也不墨迹,七手八脚地解开衣服换了起来。
“这衣服看着麻烦,换起来还挺简单的嘛。”
暮秋风,晓月光。无心人,对衣裳。一步一惊心,误入太虚境。阴阳永相隔,转眼水云间。情人别离乌云散,孟女悲鸣长城长。曾经沧桑几世休,满城风雨落扁舟。
那一夜,苦命鸳鸯前缘终难续。这一时,两小无猜背对陵水旁。永乐无声无息地换着衣服,廖忠此刻心跳得飞快,脸红得像个熟透了的蜜桃,一掐都能出汁水。
鬼使神差间,廖忠回了一下头,令他终生难忘。一道瘦小的背影,布满了紫红色的皮疮,在幽暗的灯火下显得那么令人心疼。廖忠吓得要死,又怕永乐看见这一幕,只好一扭头出了船舱,向远处跑去。
“忠子,这么晚了上哪去?拉屎别走那么远啊!”
船舱里永乐听见动静,回头一看空空荡荡,衣服换好了。
“美女,我也是为了帮你。你看你现在昏迷着,身上又脏又破的,来,咱们换衣服哈!”
不知怎么,永乐突然有点小激动,又有一些小紧张。好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上一次有这种感受还是第一次握小月的手。
“陈永乐你这是在助人为乐,你不是在耍流氓。现在大家都是女的,很正常嘛!”
自我安慰好像无济于事,永乐心中总感觉有点趁人之危,占孟娘便宜的想法。
“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美女,我以后会对你负责的。”
永乐胡思乱想地挣扎了好久,一咬牙一跺脚,开换。
“我现在呢,是在解你的外衣。然后呢,是你的内衣。最后呢,是你的,呃,比基尼还是什么?哎呀我也不知道啦!”
永乐一边脱一边自己在心中现场解说,只有这样她才能心安理得一些。世间之大,无奇不有。
正在此时,脱到最关键的时刻。突然,孟娘紧闭的双眼睁开了。
“最后是比基尼?呃,小内裤?我靠,怎么是块白布?”
永乐正在纳闷之际,忽然看见孟娘在注视着她,整个人瞬间像触电一样,头发都立了起来。
“二哥,不要,二哥!二哥!不要丢下孟娘!”
只见孟娘眼神直勾勾地望着永乐,嘴里说着胡话,猛地就站了起来,在石化的永乐呆傻之时冲出了船舱,边跑边大喊二哥。
廖正正在打包行李和杂耍的道具,猛地冲出来一个人也让他吓了一跳,仔细一看这个人浑身上下好像就剩下裹着关键部位的白布了,裸露着肌肤开始在暗夜里裸奔。
“啊!怎么回事?这位大嫂,快回来!那边是江水啊!”
噗通,话音未落,孟娘就掉到水里,使劲地挣扎起来。永乐就那么呆呆地坐着,一直没能从震惊中抽离出来,直到廖正将昏迷的孟娘救回,替她换好衣裳,永乐也依旧呆坐着。
“好悬啊!差一点出人命,忠子快去烧点热水来。”
这一夜,注定是难忘的,永乐感觉自己像是臭流氓一样,偷鸡不成蚀把米那种。这一夜,注定是不眠的,因为孟娘糊涂地说着胡话,折腾了爷俩一宿,在边上伺候着。这一夜,注定是漫长的,永乐真真切切地有一种感觉,自己未来的路是一条布满荆棘的险途。
白云飘飘,绿水青青,木舟泛江,南归家乡。新的一天,新的旅程。有人走在归途,有人浑浑噩噩,而永乐此时独自坐在船头,眼中虽映着远方,却找不到任何方向。
天上的鸟儿在飞,水里的鱼儿游走,船上的人儿无心,而永乐的心又在哪里停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