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家堡的清晨向来都是安安静静,袅袅炊烟伴着燕雀纷飞,一派祥和的景色。虫儿跃上芳草枝,饮着晶莹的露水。绿秧架下的大黄狗还在睡梦中,一只大花鸡仰起高傲的花冠准备鸣响崭新的一天。
昨夜山中那迷蒙的雾气也随着阳光的倾泻渐渐散去,栖霞群山露出巍峨的轮廓,默默地注视着世间苍生。
“鬼啊!”
一声尖叫直冲云霄,差一点把途径的候鸟吓得羽毛倒竖,大头朝下掉下去。
永乐从睡梦中惊醒,望着眼前朴素的山野农夫忽然想起昨夜自己在山中遇到的那恐怖的鬼火和一张冷冰冰的大手。她扯开嗓子释放出了憋在胸中的积郁,整个人好多了。
永乐没事了,这好心的夫妇可倒霉了,热气腾腾的花卷被永乐这一声吼吓得洒了一地,两口子耳朵嗡嗡直响,差一点聋掉。
“大伯,大娘。我怎么会在这儿?这是哪儿啊!”
“什么?小兄弟你说话大点声,我们听不见。”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永乐终于搞清楚了来龙去脉。夫妇俩说昨夜有一个公子背着她下到山来,托夫妇俩照顾她。老两口见永乐昏得死死的,便忙前忙后的照顾她,一个转身才发现送人来的公子不见了。
“我们也奇怪啊!这位小兄弟,你的那位同伴去哪儿了?那,这一两银子还是他给的,这太多了,我们不能收!”
“同伴?大伯,大娘。我哪有什么同伴?我是一个人下山的!”
永乐记得分明,自己离开静月庵后一个人误入了一处密林,左冲右撞半天也出不去,最后被那鬼火和大手吓得两眼一抹黑。
“小兄弟,你是病糊涂了吧?昨夜明明有位公子背你下山的,你不记得他了?”
永乐整个人都不好了,寂静岭上,森森密林。鬼音离奇,幽火丛生。自己从头到尾也没见到过一个活人,怎么会被人背下来?难道是那只鬼把自己送到这了?
永乐猛然想起自己上山前听闻的怪事,说是有些香客会莫名其妙的在林子里失去意识,醒来之后就已经在山脚下了。
“我居然真遇到鬼了?我的天呐!”
一想到此,永乐忽然打了一个寒颤,吓得这老两口也一哆嗦。太阳已经爬得老高,永乐震惊之余忽然想起自己之所以急着下山就是要赶着回去开诊,可被这厉鬼一耽误反而迟了时辰。
“多谢二位的救命之恩,永乐感激不尽,改天一定回来登门道谢!”
说罢,永乐麻利地下地,穿鞋,像阵风一样眨眼就飘了出去,留下原地老两口呆若木鸡地站着。
“这动作也太快了,怎么像只兔子?公子,等等啊,这钱!”
“钱您扔了吧?死人钱可不好花啊!”
永乐说话间已经出了小院,忽听农夫要给她一两银子,吓得她脚步更加利索,她浑身上下也没有一两银子,这钱估计是那厉鬼的,给她八个胆子也不敢接啊!
永乐回头忙着拒绝,哪知道刚一转身就眼前一黑,砰一声似乎撞到了一堵黑墙。
“宝宝命苦,肿么一直在撞墙?我的肚肚。”
这一撞永乐直觉得眼冒金星,腹部一下就憋气难受得要死。
“光天化日之下哪里来得死人钱?这位姑,公子,我辛辛苦苦把你从山上背下来,你不能这么诅咒我啊!”
一道鸿音阵阵,永乐恍惚间看见眼前呈现出一道高大威猛的形象,如松挺拔,如钟稳重,如大山一样屹立不倒。
赵靖忠一路飞奔带着永乐下了山去,把她托付给这家农院又匆匆忙忙杀了个回马枪。可惜已经打草惊蛇,孤坟之地寂静如常再也没有什么异响和鬼火。
直到远处升起暖暖的红日,他也没能收获一点儿线索,索性就下得山来看一看昨夜这个见了鬼的香客是否清醒。哪知离着大老远就听见这个人恩将仇报,不感谢他反倒诅咒他的银两是死人钱。
“咳咳,我说你这个人走路怎么没声?再说不要突然出现在人家面前好不好?很疼的。”
永乐捂着肚子猫着腰,没好气的发了一顿牢骚。
“哎呀,公子你可回来了,你的这位同伴可能是病痴了,居然说不认识你。这钱你拿走,我们山野人家哪里能要这么多银子啊?”
“这位老伯,您夫妇俩萍水相逢便对我们出手相助,冲这一点这钱你就该收。”
“咦,可不能要,做善事不能图财的,那会遭天谴的,你赶紧拿回去,别为难我们朴素人家,我的公子啊!”
场面一时间有点混乱,这老两口执意不要靖忠的银两,三个人推来推去好不热闹。永乐揉着肚子,无奈地被凉在一边,刚才撞击的后遗症还在折磨着她,小姑娘本就头晕眼花,被这一幕一搅头更大了。
这场谦让最终以夫妇俩的胜利而告终,老两口实在是朴素善良,临走时还对这两位公子显露出依依不舍的情感。这让赵靖忠还有些感动,真是世上好人多。
归路漫漫,一高一矮,一壮一瘦的两个人用脚步在丈量着尴尬和陌生。一路无话,永乐走在前面,靖忠跟在后面谁也不看谁,自顾自走自己的路。
终于还是女孩子的耐性比较差,大约过了几炷香的时间永乐一个突然转身吓了赵靖忠一跳。
“我说这位公子,你说你救了我,我也信了,也感谢你了,可你为何要一直跟着我?”
赵靖忠眨着眼睛有点莫名其妙,他本来也是要回应天府城,而回去的路就这一条,谁跟着谁呀?
“我说你这个人可真是有些不知好歹,你就这么对你的救命恩人说话吗?你真是,嗯?是你?”
从昨夜到今晨,赵靖忠脑子里一直在思考着孤坟与无影帮的联系,也没太在意这个被鬼吓晕的香客,即便他已经辨别出她女扮男装,也没太细细打量此人。
可永乐这一路的态度让他有些感到气氛,刚要理论几句突然发现面前的公子就是那天在凉粉摊被歹徒劫持的人,真是太巧了。
“对呀,是我,怎么了?我刚才不是已经感谢你啦,你为何还这么死皮懒脸地跟着人家?”
“再说了,深更半夜你一个人在山里转悠,谁知道你是好人还是坏人?没准那鬼火就是你扮的呢?哼!”
永乐一百个别扭,生气的嘟囔着,自己也是倒霉,下个山还能遭遇意外碰到鬼神之事。赵靖忠功夫了得,寻常人嘟囔是听不清的,可他元力在身永乐的牢骚他听得真真切切,一股无名邪火腾一下就被点燃了。
因为短短几天内他就救了这丫头两次,不但不感激涕零,完了还被后者数落着。一想到此赵靖忠整个人变了一个气场,一股愤怒的烈焰突然熊熊燃烧起来,吓得永乐立刻闭了嘴。
“我是坏人?你这人眼神真浊,睁开你的狗眼好好瞧瞧,枉我连着救你两次命,真是狗咬吕洞宾,不知好人心。”
“呀!你居然骂人?素质太低了吧!不要看你体格大我就怕了你,告诉你我小时候也练过,嘁!”
永乐是个一点儿亏都不吃的主,顺毛驴,戗毛就炸。现在对方竟然骂她是狗,那还了得。永乐这会儿君子动手不动口,开始像模像样地撸胳膊,挽袖子像是要动手。
“这黑大个居然骂我?本宝宝就让你看看什么叫厉害?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真是,真是,真是的,打不过呀!”
永乐上下打量着赵靖忠,个子比她高差不多两头,身材能装进她两个,强攻等于自杀,智取更不靠谱,瞬间就打了退堂鼓。
“呦呵!怎么着?要动手?能让你这只狗咬到我立刻给你跪下!”
不怕没好人,就怕没好话,赵靖忠也是动了真火,他一个每天刀里来剑里去的捕快说话从来都是又硬又横,怎会落了下风。
“哼!今天你就先给我跪下吧!哎呦!”
永乐理智的脑细胞被赵靖忠挑衅的言语刺激死了,她像只野猫一样飞快地朝着他扑去,可只感觉到眼前一花,整个人扑了个空,硬生生地与地面来了一次亲密接触,身体摔得很正,写了一笔形象的大字。
面朝黄土背朝天,永乐只感觉到自己满口清香的泥土味,她想趁着这黑大个不备来个恶猫扑食,没想到人家身法敏捷,轻描淡写间就躲过去了,自己反落个偷鸡不成蚀把米,不对是吃把土。
“你这个人是属青蛙的?还别说这造型挺别致,真像一只懒蛤蟆,哈哈!”
赵靖忠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一路上被永乐的态度弄得憋了一肚子气,这下可得好好发泄一下。
“呸,真难吃。你,你气死我了,啊!”
一语成谶,永乐还真得变成了一只青蛙,连蹦带跳地冲向了赵靖忠,像用自己的小脑袋狠狠撞他一下。蜻蜓点水,蛤蟆乱跳,永乐一头扎向黑大个,可还没接触到人就感觉两只大手像钳子一样夹住了自己的双肩,整个人像一只离弦的箭奔着路旁的青草堆就飞了过去。
“哎呦,我的屁股!”
还是那个熟悉的声音,还是那个松垮的大字,永乐四仰八叉躺在草堆里,开始怀疑人生。
“我是怎么飞过来的?这个人简直太可怕了,力气好大!”
“喂,闹够了吧?你就在此躺着吧,没功夫和你胡闹。”
赵靖忠认为这种人教训一下足以,转身正欲离开,忽听后面一句话瞬间整个人就呆傻无比,僵直的一点儿也动弹不得。
“死大个你给我站住,我陈永乐从小到大就没受过如此屈辱,今天这事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