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西钥香染幽幽醒转,已是卯时时分了,天已蒙蒙亮,而膝上的皇甫极也已不见踪影。“绾儿。”西钥香染穿上猩红缎面的软底睡鞋,踱到镂空钩花镶金的矮椅上幽幽坐下,轻声唤道。小丫头闻声便推开门,端着盛满热水的铜盆迈着小碎步走近,西钥香染将浸着玫瑰花瓣的热水掬起,拍在她姣好的面庞上,驱散了丝丝的懒意,接过夏绾手中的丝巾,拭掉多余的水珠,在九天青鸾梳妆台前坐定,“陛下呢?”
“陛下因早朝醒的早,特意嘱咐奴婢不要吵醒娘娘。待娘娘您起来了再让奴婢伺候着梳妆打扮,好赶在正午之前去清宁宫拜见皇后娘娘。”夏绾言语之际,已将西钥香染的头发悉数绾起。“噢?我都不知道宫里有这般规矩。”西钥香染明知故问,一脸疑惑地看向夏绾。“娘娘,这是宫里的规矩,入宫的妃子一旦被陛下宠幸后,必须每日午时之前向皇后娘娘请安。娘娘您既已被册封为染妃,按理从今往后都应该去清宁宫拜安。”
西钥香染起身,挑了一条深蓝色的长裙让夏绾给自己套上。“宫里的其他妃子也会去吗?”西钥香染垂下头,向半弯下身为她系着胸前的绸带的夏绾询问。“娘娘是除了皇后娘娘之外,陛下唯一的妃子了。”西钥香染暗自盘算,至如此,戏已演足,想必这小丫头已觉着自己这位染妃娘娘天真懵懂,怕是去了一半戒心了,便转过身冲她微微一笑:“如此,我们就快些过去吧。”
西钥香染还清楚记得,那卷宗上对于钟离的描述。钟离皇后本名陆又离,是皇甫极明媒正娶的正妻,九方王朝第一皇后,宰相陆佐的掌上明珠,亦是当年名动皇城、才貌双全的京城第二美人。皇甫极戎马亲征,一路上都有陆佐作为丞相般的参谋与指导,功成名就之时,他如实按照与已故的陆佐之间的约定,迎娶了他的女儿。而陆又离的端庄大方、温婉知性自是没有辜负皇甫极的期待,六宫之主这个位置,她当之无愧。
这一点,在西钥香染再次见到钟离时便更加确信了。端坐于元木桌上,钟离头顶五彩琉璃凤冠,暗金色的长裙被黑色金丝凤袍包裹,手指上玛瑙护甲拂过杯沿,呷下一口清茶,悠悠品着,一抹轻笑浮上嘴角。即便她韶华已逝,年近五十,但西钥香染仍为她周身的雍容气质而折服;即便她眼角已充满细纹,可她眼中神采尤甚,见证了这个风韵尤存的女人在这座偌大的皇宫的一切兴衰荣辱,那样的积淀,让西钥香染有些胆寒,仿佛自己将被看穿了一般。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西钥香染依皇宫礼制行了妃嫔之礼,“妹妹快请起,冉竹,赐座。”钟离身后的姑姑闻言将西钥香染扶起,引至一旁的软椅上坐下。
“今儿天气不错,又是和妹妹第一次单独见面,本宫心里止不住的高兴。这不,大早便吩咐冉竹让御膳房专门为妹妹准备了新鲜的糕点,你尝尝看,是否合你的口味。”西钥香染自小就不喜甜食,可盛情难却,只能莞尔一笑,起身谢恩,夹起了一小块酥糕送入口中。“味道如何?”口中的甜腻感让她倍觉恶心,钟离令宫女为她倒上一杯热茶,西钥香染只能含笑接过,开口赞道:“宫中的糕点果然是一绝。”说罢便轻啜下一口茶,苦味进口,顿觉舒畅许多。
“如此甚好。妹妹自羯疆远道而来,宫中的一些规矩和饮食多少会不习惯。不过妹妹也不必担心。我这个做姐姐的自会尽量地教教你,让你好快些适应,如此也才能更好一起侍奉陛下。”钟离虽以姐妹相称,却在字里行间将两人主次分开,笑里藏刀,话中的深意让西钥香染暗暗心惊。
“陌,你怎么一脸倦怠?是昨晚休息得不好吗?”皇甫治手握画卷,却不想撞见了迎面而来的皇甫陌。“嗯,昨夜有一只欲有所求的公蚊子,一直叨叨地在耳边响个不停,让我实在难以入眠。”
“陌,你真会说笑。”皇甫治听罢灿然一笑,“对了,治,你应该是要去拜见皇后娘娘吧,如此,就不要耽误了。”皇甫陌瞥了一眼皇甫治手里的画作,便明白他的去向,拍了拍对方的肩,识趣地走开。
而殿内,气氛也有些沉郁,西钥香染和钟离默然相对,皇甫治清朗的身影忽地闯入。“母后,母后。啊,染…染妃。”皇甫治没有料到西钥香染的出现,为自己的失礼和唐突感到抱歉,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发髻。“既是这样,那妹妹我就先行告退了。”殿内气氛紧张,钟离深不可测,西钥香染早想借故离开,忙起身请辞。而钟离仍是端坐在原位品着热茶,闻言沉沉一笑。“既如此,妹妹就早些回去吧。”
西钥香染行礼后转身走出了内殿。脸上闪过一丝阴戾:陆又离,你确实不简单,可是轻歌公主的仇我迟早会向你讨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