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龙文池气得从座上弹了起来,“姓汪的,你不要欺人太甚,老子把着这条命不要,这就到西门去,把真相告诉给那姓余的,看他会不会来收拾你!”
“哈哈哈!”汪子俊看到龙文池要出门,便朗笑几声站起身说,“老弟呀老弟,你果然是个沉不住气的人,老兄只是给你开个玩笑,你着的什么急呢?”
“你这个玩笑,老子可担代不起!他狗日的余耀子已打到我门上来了!你这是开的什么卵玩笑!”
“他打到了你门上,难道就没打到我门上?不信你走出大门去看看,天王庙的‘天’字没有了,被他娘的机枪打得全都是枪眼!这真是无法无天了,你以为我就真的好过?”
“那你说该怎么办?”龙文池终于停下身来没走出门去。因为茶洞城只这么大个地方,这里响的机枪声,他还在隘门城楼上时,就已经听得清清楚楚,没有必要跑出大山门去验证。
“怎么办?他小子要我们的老命,难道我们就不可以要他的小命?”
“怎么个要法?”龙文池又回到了自己的座上。
“至于怎么个要法嘛——”汪子俊拉长了声调,深深地看着龙文池,“这就要看老弟你的……”
“打住!”龙文池实在不是个傻人,听了汪子俊的前半句话,就已明了对方是想把责任全部推到自己身上,于是赶紧站起身来伸手出言封住了他下面要说的话,“你不要再来这一套,人是你害死的,不关我的事,你不能把什么事都往我的身上推!”
“唉!老弟呀,事情都闹成这样了,你怎么还‘你’呀‘我’的?现在我们不是都在同一条船上吗?”
“可当初你没说要把人家往死里整,现在人死了,你让我去给你开**?”
“是的,当初我只是说把他关起来,让老弟有同那美人儿合欢的机会;可我同时又保证,要让你老弟堂堂皇皇地永久占有她。你想,如果不让他死,只是关起来,那又能关多久呢?要晓得,这是钱一到手,就必须放人的。但把他放出来了,那你又怎么可能去永久占有本就属于他的女人呢?为了老弟能长期占有……”
“占有占有!占有个屁!”龙文池打断了对方的理论,又愤然起来,“当初,我只是想和她来上那么一下子,有了这一下子,日后就可以有两下子、三下子。到那时,木也成舟,他蒋奉楠放不放出来都无所谓。谁让你去把他杀了呢?现在你把人家弄死了,还说是为了我,这究竟是安的什么心?好,就算你是为了我!可你要杀他,也该先通知我一声,让我也好有个准备不是?现在倒好,那姓余的要我同他去‘三不管’决斗,你说我该怎么办!何况他下面还有矮子老仨这一党杀人不眨眼的魔王哩!”
“这!这这这——唉!我当初哪里料想得到,这余耀子会掺和进来横插一杠子呢?”汪子俊显出万分无奈的模样。
“是呀!狗日余耀子竟这么多事,别人姓别人的‘越’,他只姓他的‘余’,两个姓风马牛不相及,他竟也要站出来充他娘的英雄豪杰,打什么抱不平!真是让老子想不通!”
“唉!说他们的风马牛不相及也并不全对。今天我才听说,那越素贞本叫余敬贞,是从桃源莲子溪来的,与茶洞余家是同宗,同余耀子是真正的同辈人。”
“什么?你为什么不早说?!”龙文池听到这个消息,有如五雷轰顶,一时间脸无血色,手脚没放处。
“唉,我不是说了吗,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我让七贵去她家送礼,七贵听人说起后,回来才告诉我的!”
“什么!你竟还去送礼?!你,你你你——”
“唉,没办法,掩一时,是一时嘛。”看到龙文池气急败坏的模样,汪子俊心里高兴,但却不表露出来。
“我该死!我该死!白白丢了四百大洋和烟土!都是这‘老二’多事!都是这‘老二’多事!”此刻,龙文池到底还是想到了这事合不合算的问题,只见他座在椅上双眼大瞪,牙关紧咬,双拳不停息而急促地自我轻撞,双脚脚跟接连快速地在地面上蹬踏着。
“什么,四百大洋?我可只得你两百,现在送了二十的礼,只剩一百八十了。你可别胡说!”
“可昨天我又让她拿去了两百。”
“他?他是谁?”
“她,越素贞!还能有谁呢——”龙文池几乎要哭了起来。
“哦——唉!”汪子俊看到龙文池的模样,像是有所不忍,长叹一声站起身来,来回踱了几步后,便转身背对他说,“那余耀子虽说是余家的抱养儿,但余家的事他管定了。当初,为那米行打粮的事,就曾找我闹过。早知道越素贞同他有这层关系,不要说我不会弄死蒋奉楠,连你如何去占他老婆的这个主意,我也是不会给你出的了。”
“我不管,事情已经到了这份上,我豁出去了!我爱他姐姐怎么了?为这事,我也花费了这么多大洋和烟土,要杀要剐我在他!可这主意是你出的,人是你杀的。我若把这事抖出去,我就不相信,余耀子不会把你婆娘女儿衣服裤子剥光后,拿到大街上曝尸!”两庄旅店同中衙门——现在的候家大屋,虽说隔着城墙,但实际距离不会超过一百五十米,当初余耀子在那儿骂大街时,龙文池就把他所骂的话听得清清楚楚,现在引出这些话来,目的不过是要让汪子俊清楚:你不要把人逼得太急,如若我把这些事情抖出来,我故然不得好日子过,可你同样也不得好日子过!
“你——!”听到对方说话把自己的婆娘女儿扯了进来,汪子俊脸一沉,就待发作。但转念一想,这还不是发火的时候,就又把刚绷紧的脸松弛开来,“你老弟怎会如此说话呢?我不是说过了吗,我俩现在是同一条船上的人,船一翻,你倒了,我也得倒;若是我倒了,你也跑不脱。何必老说生分的话呢?”
“那你说该怎么办?!”
“唉,我不是正要说吗,可你老是气冲冲地打断我的话,把我的头脑也搞得乱糟糟的。我希望你静听我把话说完,如果有什么不妥,你再提出来,好不好?”
“行!你说你说!唉,我真的是急昏了头了。”
汪子俊见对方服了气,就以无比亲密的姿态,坐到了龙文池身边的客椅上,轻言细语,和颜悦色地把应如何对付余耀子的方法说了出来。可是,还是没等他把话说完,龙文池就又变了脸:“这怎么行!我已经损失了那么多大洋、烟土,还要损失人,你当我就真的昏了头吗?我还没浑到这一步。我现在只想知道,你自己应该做点什么!不要老是让别人去做这样做那样的!”
在龙文池大发牢骚时,汪子俊倒是沉得住气,仍然微侧着身,微垂着头,微带着笑,一言不发,静听着对方把话说完。等龙文池说累了不再做声的时候,他还微笑着默默点了许久的头才开腔:“我知道,你是想让我同他打一仗!你想想,这打得吗?我们才几个人,武器怎么样,难道你不清楚?如果去永绥调人,但等人一到,他们却又不知跑到哪儿去了。”说到这里,他理了理分头就又说,“再说,真要打起来,使事情公开化,不论打得赢打不赢,我们都不占理。你想,事情起因是什么?现在全城人都知道是我们弄死了人;是你——唉,说句不中听的话,你不该两次让你那‘富园牡丹’当着众人的面,披头散发地从你家里跑出来!”看着对方张了张嘴没出声,就又道,“你看看,这一打,地方一烂,那在别人眼里,是不是输赢都是我们的罪过呀?所以我说过,这事只能私了,不能公开!”
这时候,龙文池好像是真被汪子俊说服了,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耐着性子让他往下说。
“这私了又怎么着?”汪子俊倒背着双手在屋内来回踱了两个圈,“我不是没有试过,这你也知道,”他停下步来,躬身向着龙文池,“给他钱他不要,我还能怎样?”他又踱起了圈子,就又停身下来,“你让我老婆、女儿来干这件事?她们行吗?”他就又踱了一圈后,便在龙文池身边坐了下来,“舍不得笼中鸡,打不了山中鸟。何况你老弟早已说过,你那只不过是棵山野小草,”他两手一摊,“就当这棵小草你还不曾把她移到家里来。嘿嘿!只等事情一过,小草也好,牡丹也好,还不都是你的?”说到这里,他便不再言语,两眼紧盯着对方,只等对方作出反应。
“行!”龙文池牙关一咬,终于站起了身,“老子豁出去了,只是希望不要再节外生枝才好!”
“这你放心,你只要紧紧看住玉家两兄弟,暂时不让他们出来露面,这就不会出现任何节外生枝的事。”
“好!那我就走了,告辞!”龙文池抱了拳。
“好走好走!还是从小山门出去比较安全,多多保重!”汪子俊把龙文池从小山门送走后,手摸下巴,又是阴阴一笑。鬼才知道,他“扯蛋”为什么会扯得这么圆。其实,越素贞就是余敬贞,是从桃源莲子溪来的,是余敬民的妹子这些事,他是在她刚来茶洞的第一天,在张玉环的餐桌上,就已经知道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