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问天下间何处最美,那么谁都知道,南部楚州洗心派绝情花海便是其中之一。
当萧碧落俯首下望的时候,也被眼前的一片艳丽刺的夺目。天下间最奇美,鲜见的花朵,站在天火平原的边际上都可以尽收眼底,一览无余。
一条蜿蜒小路顺着山道在山崖间崎岖延伸而下,萧碧落背负着男子,顺着小道缓步前行,山路难行,荆棘密布,路边是一些不知名的长着倒刺的小花,那一个个仰起来的倒刺像是一把把挥舞着的锋利匕首,向冒入者示威。
在那花丛中穿行不久,似乎不小心撕破了一层涟漪,冲过了一层束缚,再观,人已经站在了绝情花海的边缘。芬芳花香沁人心脾,花色如丹青,纵染天地间。萧碧落不觉感慨道:“花舞花落泪,花哭花瓣飞,花开为谁谢,花谢为谁悲。”
“好美!”女子一时也来了兴致,阴郁心情一扫而空。把男子轻轻放在花下,提起裙摆,白衣翻飞,黑发飘扬,纵身跃起,纤足在花间轻点,点落花瓣,点落流苏,轻身旋绕,在花间自由徜徉起来,像是一只翩翩起舞的彩蝶,穿梭跳跃在花丛之间。
远处花海之中,蜂舞蝶飞,还有些啾啾鸣叫着的小鸟在花间穿梭追逐。极目远眺,花海一直延伸到遥远的天际,看不到边。这倒是比那洗心派绝情花海大了许多,灵炁构筑的世界里,似乎一切都显得那么不同寻常,但似乎一切又是那么平常,像是一个平常的午后,找一处闲适之地,同花共赏。
男子似乎感应到了周围的变化,那身边的花朵似是融化了一般,炁体流淌着,闪耀着晶莹水色,慢慢在空中汇聚,化成丝缕细线,顺着男子的天冲穴淌入,那五色气团恍若有了生机一般,闪耀着光泽,蠕动了起来。
萧碧落细想似乎有些明白,那些时日在天火平原中,到处飘荡着的都是死亡气息,男子身负重伤,内炁虚无,对外炁的吸收定会受助,所以一直沉睡不醒。如今身处这绝情花海之中,生机盎然,百花齐放,缤纷夺目,这天地间充盈的生生不息的炁体,正是男子此刻最需要的。
练炁者修行之时,会受到周围环境的影响,外边世界灵炁的聚集少的可怜,这八门无极阵里却是不一样的,聚炁而建的世界,到处充盈的都是淳厚灵炁。所以那些时日在点兵山的修行让二人修为增进异常迅速。后来破阵后进入天火平原,在那死气沉沉的环境中,萧碧落明显感觉到修为提升受到了限制。
“中间生机更盛,那里百花齐放,定是此间生气最充盈的地方。”萧碧落看到这种情形,似乎也想通其中关节,一时兴奋非常。像一个孩子一般。
这些时日天火平原中所经历的种种,对女子心智的锤炼起到了极大的作用,一直以来都是一种坚强不服输的想法逼迫着女子不断前行,如今在看到的微薄希望面前,似乎一切都释然了,这所有遭受的都是值得的。
背后男子的体温似乎恢复了许多,这里没有天火平原暴虐的天气。艳阳高挂,清风拂面,花香静谧流淌,潜入心扉。真是一个让人陶醉的天地间福地。
走了不久,萧碧落似乎有些诧异,这花间小道好似是人为修缮出来的,道路俩侧还有低矮的篱笆墙。而且花圃像是有人栽植培育出来的,一片一片均匀分布着。绕过一段丘陵,再看视野尽头,发现不远处竟然有一个村落。
“此间是灵炁构筑的世界,为何还有村落,难不成这村落也是聚炁而成,如若真是这样,那可需要小心。”女子疑惑的思虑着,不觉得放慢脚步。
这八门绝阵中危机四伏,如果现在遇到了敌人,男子还是这样,单单自己一人该如何应付。
远处村落幽静朴实,柴扉轻掩,零星的几户人家分散点缀着,村落外边是一些高大的银杏树,满树金黄,地上还散落着一层厚实的黄叶。天空白云飘然,堵住了半个日头。一条小道蜿蜒在村中贯通,从这一头连到另一头。萧碧落踩在斑驳的鹅卵石路上,心中怪异之色更浓。
看着这幅安静祥和的画面,怎也无法与听到的恐怖传说联系到一起,灵炁的世界里,什么奇怪的事情都可能发生。
走的近了,仔细屏住呼吸去听,似乎可以听到丝竹管弦之声,那乐声低婉,如泣如诉。倾耳聆听,似一个女子对窗伤秋,黛眉微簇,月洒银丝,不觉有股萧索意味。忽而律动一转,乐调变得轻快,如珍珠散落玉盘,叮当脆响。萧碧落不觉得一怔,这弹奏之乐很明显是违背乐理的,自己本就是爱琴之人,乐理精通,大荒上传世的乐章残篇自己也见识了很多,但是像这样的演奏方式,自己还是第一次听到。萧碧落不觉得来了兴致。
“既然有远客到来,何不进庄一叙?”一个轻灵的女子之声传了过来。萧碧落听到那声音只觉得六道清明,如闻天籁。
萧碧落也不犹豫,绕过小道,循着那乐声,找到了一间院落,那院落柴扉半敞,似乎已经知道有人会来。一圈篱笆墙围着的院子大概十几尺见方,不大不小,不见丝毫紧凑杂乱,园中种植着一些世间并不常见的花朵,芬芳馥郁。屋门俩侧挂着俩个酒葫芦,门前一方石台,上边堆叠了很多器物,有书画布帛,有兵器宝刃,还有一些小的各色的坛坛罐罐。那屋门紧掩,乐声便是从屋间传出,声未停歇,自己也爱乐,所以未敢打扰,将男子轻放下依靠在门边,女子静立听那弹奏之乐。
绝响戛然而止,萧碧落尚在天籁之中陶醉,良久都意犹未尽。却听得屋中女子轻声说道:“外边的客人,听一曲之后,旅途的疲惫是否尽扫?”那话语之中怜惜之意甚浓。
萧碧落拱手道:“多谢前辈关心,碧落一切都好。”只听那声音,所有的担心和防备便化为虚无,随着琴音消散不见。
“又是一个玲珑女子,几百年了,真是难得。”女子言中透露的信息萧碧落也有注意到,难道是说的当年风炎教主那时的事情?
“天地不老,日月不换。愁思不散,忧伤不断。世间人都觉得长生不老最好,但谁又知道,熬得过岁月,却盼不来真心。”屋中女子言语之间愁丝浓郁,难怪听刚才那乐声凄婉辗转,原来女子在伤情。
“前辈,贸然打扰,望您见谅。不得已进到这里,碧落稍作停留就离开。”萧碧落不知屋里女子是何用意,但料想屋内女子对自己也无甚好意。
只听屋内女子轻声哎叹道:“既然来到,何必着急。姑娘,你不担心你心上人的命吗?”
萧碧落一怔,随即躬身道:“如若前辈可以救得墨公子性命,让碧落做什么都愿意!”女子似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言语之间有些慌张。
“姑娘,话不要说的太满,为了一个男人值得吗?老婆婆我在这里待的太久了,太孤独了,需要一个人陪我,如果说我救了他,你留下来陪我,你可愿意?”屋里女子试探性的问到。
“碧落愿意,只要大石头可以醒来,我愿意留下,此间一日月,地上一千年,等您烦了我,我再离开。”萧碧落暗想,不就是数十个年月吗,等婆婆烦了,自己再出去,不管男子如何,地上的年月也仅仅是一瞬。
“好个天心者,想的可真是美。婆婆进来的时候这里是月夜,如今此处已是日渐西斜,云荒大陆上多少代人都腐烂成渣了,待我烦了你,你即使出去了,外边留给你的还有什么?”屋内女子话语间似乎带着一点怨毒的意味,还有不甘、落寞和失望。
女子想了想,继而坚定道:“婆婆,碧落愿意。”回头看那男子像是睡着了一般,靠着柴扉,园中花朵身姿轻摆,蝴蝶在花头翻飞。萧碧落内心知道男子不是一个甘于平凡的人,他不愿被人束缚,即使醒过来,他也不会留在这里。那么自己为他做的一切又值得吗?想起那日在点兵山上,男子毫不犹豫的为了保护自己受那雷霆一击,也许也会为了自己,在这里留下。毕竟在此间,天地不老,万物不死。做一对神仙眷侣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你都不想一想就答应我,你不怕后悔吗?”女子问道。
“不后悔,只要他能醒来,碧落就不后悔,活的长久一点,没什么不好的。”萧碧落白衣翻飞,黛眉微簇。鬓边发丝被柔风打落,挂在前额。
“天心者,他醒来不能留在这里,婆婆我最烦臭男人了。他必须走,而你必须留下。”屋里女子一改初始的平静友好,似乎变得有些极端,话语苛刻,不容质疑。
“婆婆,碧落愿意留,却不能强求他走。我的条件已经答应,他怎么做等他醒了前辈自会知晓。”
“哈哈哈,天心者,婆婆我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觉得似乎没那么无聊了。你把那个男子抬到门边,我看看是何问题。”屋内女子吩咐道,语言透露之意不容忤逆。
萧碧落回身走到院门口,将地上的男子扶起,费力的扶到屋门边。躬身说道:“前辈,按照您的吩咐,人已经带过来了。”
只见那屋门半开,一只纤细的手伸了出来,扣住了墨炎的脉门。萧碧落看此人的手掌,葱茏如玉,嫩白光洁,完全不像是一个老者的手掌。随即也似乎想通其中关键,天地不老,人儿也不老,所谓的婆婆,只是多熬了些年月而已,哪儿是什么老者?
片刻之后只听那女子轻声叹道:“姑娘,他伤势太重,你二人破阵过于托大,神武凌源的绝命剑几户震碎了他的心脉,即使婆婆把他救活了,他也是废人一个。”话语在萧碧落听来似乎是晴天霹雳。这可如何是好?萧碧落一时也没了办法。
“婆婆可有其他方法?碧落求婆婆施以援手,不管如何,让他别成了废人。”萧碧落躬身拜倒,朝着屋内之人叩头及地。
“办法倒是有,可是婆婆我无能为力,此间有一人,名曰麒道重,他可以使白骨重生,厉鬼还阳。如果你能说服他,这个男人的伤定会没问题的。”屋内女子慨然道,言语之间似乎带着点儿无奈。
“既然婆婆答应可以救他,我怎好再去求别人?如果他再提出来让我留下陪他,我对婆婆岂不是食言?”不等萧碧落说完,只听屋内女子厉声说道:“他敢!”只听咣当一声,屋门大开。
那是怎样的一副容颜,让萧碧落都觉得有些自惭形秽,通体紧身长裙,身体玲珑有致,个头比萧碧落还高上些许,红色的连衣长裙上绣着金黄色的长寿福,前胸一只振翅飞翔的凤凰,后边一团火焰。容貌也是绝美,玉脂凝烟,琼鼻俏额,一张未言知音的唇,眉目间如涌动的俩汪秋水,霞冠凤披,黑发如瀑。让身为女子的萧碧落都有些生出怜惜之意。但看女子穿着,竟是一身出嫁行头。让萧碧落一时不解。
“天心者,你觉得好奇吗?一个身处八门无极阵里的女子,还穿着一身嫁服,任谁看到都会觉得好奇的。”女子停顿了片刻,转身凝视着地上男子,突然弯腰下去,双手扶住墨炎,双眼圆睁,似乎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天心者,这人是谁?难道老天真的开眼了吗?把你送来了。”那女子悠然长叹道,目光再也不愿离开,停留在墨炎脸上,似是看到了经年未见的恋人,一时神色自苦,忽又哀愁、怅然、沉思、喜极,神情数变,一时痴了。萧碧落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怔在那里,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