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火平原是燃烧过的一片火原。廖无生机,冬雪覆盖。萧碧落不知当年的兵仙为何创造这样的修罗场景。极目远眺,看到的都是深深的绝望。
墨炎处在昏迷中已有数日。萧碧落就这样背着他艰难的在天火平原上向南方踽踽而行。饥饿时挖一些树根充饥,渴时有雪水。在这灵炁的世界里,虽然不会衰老,但是遇到的威胁却是来自多方面的,首先便是食物和水。
萧碧落微微打了个寒颤,把背上男子放下,让他靠在一株被火烧过的树桩边。起身抽出宝剑,在另一侧的树桩下掘开泥土,一直下挖,在刨出的树根处挥剑劈砍着,把外层焦黑的部分砍掉,露出了里边嫩白色的树根。女子微微一笑,那笑靥如花般美丽,抬手捋了捋散落的发髻,垂下的鬓边发丝挂在脸上,一不留神,涂抹了一脸的焦黑。
“大石头,你还不醒来吗?还要睡多久?没人陪我聊天,碧落觉得好无趣。”萧碧落一边用力挖掘,一边自言自语道。
想起之前的一幕幕,女子不觉得有些痴了,迷茫、无助、担心、彷徨、失落,一时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在这天火平原上穿行了已有十数日,一路上看不到一丝生机。除了偶尔飘落的鹅毛大雪,洋洋洒洒。天地一色,无力的苍白。这天火平原上看不到明朗的日头,天空是灰黑色的。也分不清到底是白昼还是暗夜。
给男子喂食了些嚼碎的树根沫子,拘了一捧雪水饮下,男子的面容还是苍白的没有一点儿血色。以一个上灵境修为的灵者,竟然也抵御不了那狂暴纷乱的一击。
看着男子的面容,抬手轻拂那立峭挺拔的容颜,萧碧落不觉得泪眼婆娑。“天火平原和神武陵源又有所不同,这里的元素更加狂乱暴虐不稳定。元素构成的物质也是单一的可怜,这样的环境下人的生存都是问题,该怎么办呢?”女子一时也没了主意。
萧碧落默默运炁,幻灵真炁顺着手心涌出,注入男子的天冲穴,只见男子头顶的五色炁团稍亮了一下马上便消失不见。
“大石头,就看现在的样子,你的内炁都已经消散了。以你现在的修为,恐怕是下灵境都达不到了。不过还好,除了没了内炁,性命却是无虞,这该是欣慰的。”女子扶起男子,让他靠在自己的怀里,也许这样,他能感觉舒服一些。
男子像睡着了一般,静静的,垂着眼,呼吸平顺。似乎外边狂暴的天气和他没有一点儿关系。
“别偷懒了,我们继续走吧!”略做休整,女子起身,把男子缚在后背上,躬身拾起靠在树干上的俩柄宝剑,艰难的向着南方走去。俩柄宝剑一黑一白,通体古朴,未做任何修饰。在空中撞击着,发出悦耳的交鸣声。
青州城依然热闹非凡,第四关前俩人都有了进展,一前一后俩道光柱直充云霄,竟然把那夜月的光芒都比了下去。
人群中一白衣长髯老者哈哈大笑道:“乱世已现,九星齐聚,命运这盘棋下的诡谲多变、荡气回肠啊!”随即回身对后边的俩个青年道:“录,天冲星—白清炎,天英星—姬翎骆。大荒天启十一年十月初九四星归位。新天命人白清炎,新天命人姬翎骆。”
身后俩名录者迅速在俩张相同的布帛上做了记录。记录完毕后身后有人过来取走,快马出青州府,一匹朝南,一匹朝东,沿着官道疾驰而去,一会儿便消失在月夜中。
青州城西门,刚刚入城停歇的众人都被这惊人的一幕吸引着,纷纷望着东南边天际,俩道耀眼的光柱直冲入夜空。众人着装打扮与南唐和北蛮都有着很大的区别,厚实的袍服,外边还裹着各色的兽皮大衣,细观每个人都是精壮、结实,面色红润,神采奕奕。当中的娇子中传出了一个女子的声音,只听那声清脆悦耳,却又不失浑厚,“今年的青州城真是特别。我忘川一族在这片大陆守卫的一个古老承诺也许就要开始兑现了。”说罢,轿帘轻挑,一个容颜绝世,绝美如谪仙的女子探出头来。玉颜粉腮,发髻微耸,举止间透露出一幅慵懒的神情,让人不觉得怜惜非常。女子抬头望天,只见那不远处的光柱正在慢慢消散。
天火平原上寒潮肆虐,狂风卷积着大雪迎面袭来,刺骨的冰寒是一般人无法忍受的。萧碧落暗暗用起真炁,对于一个达到中灵境的水灵者,这点儿严寒还是可以抵御的。唯独这灰暗的天,一成不变。看不到一丝光亮,寻不到一点希望。深深的绝望和无助刺痛了女子的心。一直以来,女子的心是古井不波的。可是这些天所有的变化让萧碧落自己都感觉到不可思议。为了一个男子牵肠挂肚,为了他失神无助,也可以为了她放弃一切于不顾。曾几何时,这样的感觉只有在父亲失踪的那些时日有过,但也从未有如今这般让自己不堪。
墨炎依然沉沉的睡着,像一个睡熟了的婴儿。外界的一切好似跟他都没有丝毫关系。小世界中的时间过的飞速的慢,却又是极慢的快。让活着的人有些不知所措。已经快有些记不清过了多少个日子,萧碧落过着无声的日子,漫无目的的在荒原上行走。偶尔会自言自语,偶尔也会对着那沉睡的男子倾诉衷肠。时间现在对她而言已经成为了一种负累。她希望时间可以过得快一点,但又害怕时间过得太快。矛盾、纠结,无数个睡梦中被惊醒。抬眼四望,四周的天还是那个样子。
天魔圣教先圣风炎教主留下的手扎里对天火平原并未做详细的记录,只写道“天火荒原,天火将至,百物俱焚。”,再无其他。这冷与热明显是两个不同的极端。这里寒潮凛冽,严寒附骨,哪有半点天火的迹象?唯独那些被留在荒野里烧的焦黑的树木,似乎在向萧碧露解释着曾经的过往。
萧碧落有时暗想,如果当时那个舍身不顾的人是自己该有多好。也许现在的男子早已找到了出去的方法。暗自怨恨自己的无用。
萧碧落回想那日,六十四把绝命剑纷乱斩下,虽然破开了虚空中的那一道凝结的厚实炁墙,却也让眼前男子陷入了昏迷。然后在迷迷糊糊中不知为何二人就身处在这天火平原之上,当时的点兵山已不知去处。炁体构筑的世界里,万物的变化都受着当时铸造者意志的影响。当年兵仙构铸这八门无极阵时,对天火平原的创造又是出于什么意图呢?这里没有明显的实景参照,也没有明显的按照九宫八卦方位排列的阵法,一片白茫茫,一片灰蒙蒙,灰白占据了这个世界的主色调。难道这个世界就是给人无限的绝望吗?
此间一日月,世上一千年。在这里才能真正体验更古不变这个词的绝佳意味。萧碧落已经记不清在这天地间行走了多少个日月,慢慢的把煎熬变成了习惯,把无助变成了享受。似乎已经习惯了男子一言不发,静静安睡的样子。在外边人感叹时间行得缓慢的时候,这里的人儿心已经变得苍老。
“大石头,这是你睡去的第四百八十三天了,期间我挖了一万俩千三百棵残树,在睡梦中惊醒了无数次,碧落已经累了,你可以起来替替我吗?”女子无助爱怜的看了看静静躺着的男子,起身把男子放在担架上,一边是用树皮编制的绳子,搭在肩膀上,准备拉着走。微一用力,那并不结实的绳子应声而断。女子把那半截绳子狠狠的摔在一边,无力的瘫坐在地上,泪水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找了一处避风的地方,萧碧落把那男子拉到身边,依偎在一起,沉沉的睡去。
萧碧落看不到的是,在深幽的空中,一团炁体正在光暗明灭的闪着幽光,自上而下观那天火平原,像是一个巨大的迷宫一般。虽然没有有形的墙限制里边人的方向,但是,整个大地就是一个巨大的圆盘,二人开始醒转的地方就是这个圆盘的正中心。方向虽是一直向正南在走,但是这个圆盘又被分成了很多圈,每一圈又在绕着同一个中心点不断的做着圆周运动,过每一圈的时候,如果找到的是生门,那么就会进入下一圈。如果走到了错误的路里面的话,又会重走一次。四百八十三天,萧碧落也不知在错误的路上走了多少次。同样的在正确的路上也尝试过,不觉,已经走到了天火平原的最边缘处。一路走下来,其实一直都是一种信念在驱使着萧碧落不断的往前行进。此时自己身上的责任早已抛到九霄云外,唯一担心的便是眼前男子的安危。她不想让他死,只能坚持着,把他从这片绝地带出来。如果换作是自己如他这般,那么他一样也是不会放弃的。
也不知道又过了多久,天地忽然变得开阔了,往前望去,远处的天际竟然生动了起来,七彩霞光流转,云蒸雾紫。萧碧落看到此景,激动之色再也无法隐匿。轻轻的放下男子,欣然叹道:“大石头,这天火平原算是熬到尽头了。”
男子似乎是听到了女子的快乐情绪,手指微微动了动。呼吸平顺,面色稍有些血丝泛起。额头的五色炁团微微泛动,似乎开始有了感应。
女子看到这一幕也是惊喜非常,这近千时日,这是第一次看到男子有这样向好方向转变的迹象。跑过去把男子拥入怀中,让他的头埋在自己的心头,双手抱的更紧,生怕下一刻一松手,人会消失不见。
“走吧,大石头,我们去哪里看看,总算看到点儿色彩了。“女子背起男子,向那闪烁的天光步履蹒跚的走去。
八门无极阵里发生了什么,青州城众人丝毫不知晓,只能看到第六方石台前光影闪过,二人消失不见,都听闻十方青州天命灯奇宝无数,因为无缘见识,也都是以讹传讹,听得多了,什么版本的都有了。
“二人莫不是被摄魂夺魄了,怎会凭空不见?”神枪门的几个弟子百无聊赖的站着,其中一个头戴方巾的男子自言自语道。
“都听闻这青州灯会怪异非常,当年风炎教主还是个毛头小子,七方天命灯闯过来变得英明神武,横扫天下。可惜呀,老朽年迈,换做年少时,说不定也会一鸣惊人。”人群中峒州野人山一老者抱胸叹道。
“我当是谁,原来是峒州野人皮六,不怕说大话闪了你的舌头。你没看那玉如意也乖乖的从第三关前退了回来?你连炁灵者都不是,还想一鸣惊人?”旁边一男子讽刺道。
“你,懒得理你。”那老者把头偏向他处。
“消失有一会了呀!我都去解了个手,二人还没出现?萧碧落可是我这辈子见过最美的人儿啊!能看着她的背影我都觉得安心。”一个相貌粗狂男子阴阳怪气的唉声叹道。
“枫哥,你讨厌,这样的话你也能说的出来,樱弟陪你走遍天下还不够,你还要去看那只骚狐狸。”旁边另一稍矮小的紫装男子细声细气、醋意十足的撒娇道,还不时的甩着那个高个男子的衣袖。
“樱弟,我就是随便一说吗?这世间谁都比不上你的千娇百媚。”那粗狂高个男子安慰道。
周围众人听的二人对话暗觉瘆得慌,纷纷扭头看着二人,投过来鄙夷的目光。
那高个俊俏男子厉声喝道:“看什么看,没见过美男嘛?”
众人脸色越来越怪异,只听那紫衣矮个男子娇声道:“没听说过甘州枫飞樱舞吗?再看挖掉你们的眼珠。”
周围众人纷纷转过头去,不敢再看,一副虚心谦恭的样子。这二位一般人可真的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