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残垣,断壁。
晚秋的天总是能给人一种萧索的意味。李修渊立在潇湘仙子身后不远处,出于谨慎,留心着四处张望着。
萧碧落迎风站在城南一处矮丘之上,极目远望,东南边天际一片璀璨的金黄色。远远的一对行人正履着南边直入城门的官道行走着。中间一顶素白圆顶敞蓬马车,车前俩匹并行的高俊白马迈着绅士般的步子向着这边走来,远远的都能听到滴答滴答的踩踏之声。
被马蹄溅起的晨露和着青泥融入俩边的葱绿,涂抹弄艳了粉色的野百合。九月末的青州竟然还未泛起萧瑟的黄,一切显得生机依旧,勃勃盎然。
蓝衣女子仍旧白色玉带束腰,腰间左边挂着一只五彩的香包,风一吹还兀自轻轻摇曳着。脚上一双玲珑白花小鞋,踏在充满湿漉的山地草皮之上,竟也显得洁白素雅,丝毫不惹尘埃。
那队人马渐渐走近,萧碧落抬手拢了拢额头被风吹乱的发梢,忧心道:“此次正派人士如此大动干戈聚众青州,名义上是为了救出三派被擒弟子,但是区区一个鬼魅残影,那用得着这般兴师动众?”
“三派被擒弟子都是各派的后起之秀,也是江湖上风头正炽的新秀,更是三派未来接班人的不二人选,南灵认为如若仅仅是南三派这般大动干戈出动各派精英,还是情有可原的。可是从昨天总坛传来的消息,白云山姬家家主姬飞花其人也已经身在青州地界,只是不知目前身在城内还是其它何处。”李修渊总是为天魔圣教操持着过多的教务,身为分坛崖山之主的他,本已经有着不寻常的地位,但还是毫无怨言的默默为萧碧落做着她顾及不到的方方面面。
“修渊不需担心姬叔叔会对我们不利,身为正道十大世家之首的姬家向来都不屑做那些宵小苟且之事的,何况有父亲那层关系,无论如何,他都不会于我们为难的。”说到父亲萧无痕,萧碧落远望的目光有些恍惚,都整整五年了,父亲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身在这世间何处能有谁知道呢?
天魔圣教弟子遍布天下,南唐国六府道十七州上万弟子,苦苦找寻五年,连关于父亲的一点线索都没有寻到。还好,如今总算是有了些眉目,唐国蜀州及附近州府被劫掠的女子都已经证实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纯阴女子,既然那先天神功是随着父亲一起失了下落的,如今这先天神功功法有人习练,那么也许也能顺着这条线索找寻下去,有一日就会明了当时发生的一切事情。
父亲萧无痕还是否在世,萧碧落也不愿再多想。
“少主说的也是,当初江湖上都传闻说老教主和白云山姬飞花关系匪浅,是跨越正邪对立神交已久的好友。属实让人佩服不已。以老教主谁也不服的性子,能有个那么看得起的朋友,可想那该是种惺惺相惜的互敬互重。俩人都是磊落汉子,只是正邪疏途,尽管二人是如何的友善,但是在世俗人的眼里,那还是不被理解的,所以会有很多人反对中伤他们二人。”
“事实就是如此,世道安静了,那些希望借着滔天巨浪顺风顺水的人那还有机会?”
“少主说的是!”
“修渊你看!那该是盈月仙子顾月影和门下弟子吧!”李修渊顺着萧碧落指着的方向望去,只见绕过山道走近的众人果真是一色女流,但是个个步伐矫健,步履沉稳,一看便知,都是些功力高绝的二三代弟子。
前前后后三十多人簇拥着中间白色素轿,二匹拉车的马儿拖下的流苏雪白刺眼,鬃毛被洗刷的不染一丝烟尘,光洁明亮。
车内端坐着一个一身素衣的清丽女子,远望虽看不真切,但凝神细观,却是面容如烟霞,凝姿似霜雪,坐在马车之中,静若寒月下的冬雪,清冷脱俗。
“果真是盈月仙子,那清丽绝世的容颜是无可比拟的。”萧碧落肯定的赞道。
“再美的花朵都有凋零的时候,绝美的容颜也经不起时光的消磨的。但是在这盈月仙子身上,好像看不到丝毫沧桑意味。”
“她们洗心门众多功法之中就有那驻颜养神的奇妙功法,该是有得有失吧!既要让她们断绝情欲,又要放下尘世中众多羁绊,却能在老死山中的漫长过程中保留着绝美的容颜顾影自怜,算得上一种慰籍。”
洗心门众人从二人身侧山丘下边的官道之上通过,径直朝着青州城而去。
“昨日这盈月仙子就已身在青州城南四十里处,本能赶着封城之时进入城内,但是却选择在城南一处荒废的老宅之中过夜,难免有些小心谨慎的过头了。”
“修渊这样想就错了,虽然洗心门弟子是七大派中人数最少的,但是过了这许多年,却是不显一丝颓势,就是因为洗心门中高手辈出,无一个庸碌之辈。”萧碧落也觉得蹊跷,盈月仙子留得城中舒适的华贵客栈不住,却在城外过夜,难道是为了欣赏秋日夜色?
想不通其中关节,暗暗摇头。
“也许是与某些人碰面呢?据说当时这盈月仙子也是江湖中众多男子追逐的对象,总会与很多人有着这样那样的瓜葛的。如今这青州城几乎聚集了天魔圣教全部的精锐力量,虽说有些人乐得看我们被全部除去。但是也有人希望保持现在这种局面。那些江湖中中小门派就是在这样势均力敌的夹缝中求生存的。而洗心门一直宣扬的江湖道义隐约和了他们的口味,这几年世事纷乱,这些人也该找个能领头说话的人了。”
李修渊想想接着道:“而且从昨日各处探子传来的消息,在城南盈月仙子留宿的荒宅附近,出现过几批形色各异的人员。我想可能是影月仙子在与这些人做进城前的交代吧!”
萧碧落面颊如雨,清新脱俗。柔顺的黑发用淡蓝色发带束了起来,自然的批在脑后,双鬓边俩缕刘海也是如瀑般泻下,直坠到玉白的颈子下部,铺到前胸。面如凝烟,似幻如梦,那面容就好似在晴空万里时候仰头望天,看到一片碧蓝广袤,深邃悠远。
略微沉思,轻扬细眉,淡淡道:“洗心门向来都是低调入世的,在江湖中走动的弟子也是为了履行门中历练。要说她有拉拢其他门派图谋江湖的野心,碧落是万万不信的。但是说她在为入城之后未雨绸缪,我还是觉得有这个可能的。毕竟现在青州府驻守着我教全部的精锐。”
“这次为了寻到老教主的下落,总坛人员尽数出动,天拓峰一时空虚,长久留在此处总也不是办法。”
“不会长久的,白崇礼狂妄自大,既然敢练先天神功,该有他自己觉得肆无忌惮的道理的。如今怎么会因为我们人多一点就会胆怯呢?我想他一定会鼓吹正道各派合伙围攻我们的。”
“少主说的是。”
“离开一夜了,他现在身在何处呢?”萧碧落不愿再想其它,忧心墨炎的安危,自语道。
“少主毋须担心墨公子,那人神功高绝,满身的宝贝,谁能奈何的了他。”李修渊有些嫉妒有些酸楚,不过想想这冰冷如霜的少主圣女可算有雪消冰融的迹象,也是该值得庆幸的,那样非凡的男子才该是她的归宿。
自己远远的望着她的背影就是一种莫大的幸福。
萧碧落才觉得被人偷去了心事,面嫩非常,一时红霞燃双鬓,蹙眉欲做辞。
但想想一直以来都是把李修渊当作最亲近的大哥的,冰雪聪明的萧碧落怎么不知道他对自己的情意,奈何情之一事,最是恼人,也只有辜负他的痴恋情怀了。
回头看着李修渊,低声道:“李大哥,其实一直以来我都是把你当做最亲近的大哥的,尤其是父亲失踪的这些年月,你一直排除众议一力维护我,我怎能不懂你的情意。”
看那阔脸汉子面容平静,没有一点不喜的颜色。
萧碧落暗暗骂自己太傻,轻笑道:“李大哥磊落心怀,天下无人能及。我倒是低看于你了。”
“少主冰清玉洁,做下属的,南灵不敢有丝毫非分之想。只盼着少主能碰到心仪之人,好有个终身相伴的好眷恋。”李修渊敬佩墨炎的气度和见识,放在偌大的南唐国,恐怕也无人可比。
“碧落不愿多想,只盼着早点寻到父亲下落,偌大一个圣教教务繁忙,碧落太累了。”
“不管少主有任何差遣,属下都会义无反顾的。”
“李大哥也快有三十年华了,多为自己考虑下将来。你崖山还是要有继承之人的。菱壑那丫头也不小了,奈何你二人都是那般执着。”萧碧落暗叹,奈何此时却是不能拿来命令的,只得建议劝说。
“此次苏秉志被掳,那丫头虽然装作无动于衷,但是私下里却打听着有关苏秉志的一切消息。做大哥的怎不明白她的心意,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况且正邪不同途,崖山之女怎能和一个沧浪谷的小子结合呢?我倒是不反对,可料想她也是痴心妄想,苏秉志不会违背师长的意思的。”李修渊想着就隐隐头痛,一向乖巧伶俐的妹妹却无端喜欢上了一个正道小子,反对不是赞成也不是,只得耐心等待,希望见得云开日出的那日。
“如果苏秉志真的爱她,会放下众多羁绊的。如若为了功名利禄放弃红颜挚爱,那样的男人是不值得依托的。菱壑生来聪颖,会想通个中关节。”
“希望如此,如若真有一天那苏秉志负了菱壑,我第一个不放过他。”
“菱壑也二十有三了吧!当年你父母身死的时候她还在襁褓之中瓜瓜啼哭呢!不想一晃都二十多年了!”
“是的,这么多年多亏老教主扶持提携,修渊才能把妹妹拉扯大,老教主对我恩重如山。”
萧碧落不再言语,望向前边不远处的翠屏山。山虽不高,却隐隐有种压着人窒息的感觉。重重的深呼吸几次,抬起葱白玉指,整了整额头吹乱的发鬓,放下的时候自然将手放在了腰间的剑柄之上,破天神剑铮铮作响,隐约在压抑着跳跃欢腾的激动。
逐日破天一线牵,红线在何处?佳人杳无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