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顶石乳沿着石笋滴下,落在中央水塘之中叮咚脆响。声响像是水波一般豁然四散开来,猛的撞到四壁,又被弹回,回响往复,恍惚间似一波未息,一波又起。
慕容红绵的气息渐渐变的平缓。腰间的剑伤虽说较重,但是止了血,一时也无大碍。只是被那紫色电光吸去了太多的精力,显得萎靡无力,浑身酸软。
时光随着夜色渐渐隐去,白崇礼以及手下众人翻遍了整个山头,那还有半个人影。
山腰间几间房舍显得斑驳陆离,翠屏山印着琥珀色的天空和渐渐鱼肚白的东边天际,好似一座亘古恒宇的荒丘,死寂而又寥落。白崇礼无奈摇首,手下众人也都无果而归,看来那突然出现的男子已经将慕容红棉救走,要在这沟壑嶙峋、林木阴翳的山间寻一处避所该是容易的一件事情。
不甘的回首向山间望去,只见一丝金芒划过天际,直直的照射过来。白崇礼阴桀的笑道:“一个五灵死鬼,一个修罗夜叉,我看你们如何逃出我的五指山!”说罢,仰首狂笑,惊起林间无数飞鸟。
再说洞中三人,墨炎本以为有幸救了俩人,也算是做了一件本份事,但瞧的四壁空空,周围有的都是些奇石钟乳,竟连一个能让鸟儿飞出去的孔洞都寻不到。
奇在洞中虽然没有通到外边的出口,却也光影灼灼,中间水潭像是煮着的碧水,欢快跳跃着,散发着妖异的蓝色光芒。
天罗怀中之人微微动了动,悠悠叹息一声,那声音让人感觉到的是无尽沧桑和绵绵不绝的悔恨。
慕容红棉醒转见得自己正偎在无双怀里,惨然一笑,发出声来,悲凉而又凄苦。只因面上罩着黑巾,面容也看不真切。可听笑声却是没有丝毫那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有的只是无边的失落和悔恨。好在瞧得她一直溺爱的无双仍然好端端的搂着自己。抬首专注的望着那易成男子的脸,仿佛正在透过人皮面具,瞧着那张最熟悉不过的俏美容颜,艰难抬手怜爱的轻抚着慕容无双的脸颊,泪水却止不住的沿着俩腮淌下。
看到师父落泪,慕容无双一时也慌了手脚,急忙拾手为她擦去耳边泪痕,但是却觉得言语匮乏,找不到一句可以拿来安慰她的话语。一急,泪水竟也溢满眼眶,哽咽抽泣起来。
半响,只得嘤嘤安慰道:“师父,无双没本事。没能好好的保护好你,让你受了这么重的伤。你可以责怪无双,但是一定要好好的养伤,我们一定要把白崇礼那恶人的所作所为公诸于世,好让世人看清楚这个伪君子的真实面目。”见慕容红绵醒来,墨炎也凑了过来。慕容无双双眼蓄着泪水,生怕这最亲近的人有个长短。
慕容红绵长叹一声,俩眼变得空洞无神,只是抓着慕容无双的手却握的更紧了。悠然道:“师父何时怪过你,我心中对你的亏欠比山也高,比海也深。如果有那么一天你能明白,只是希望你不要怨恨我,我是作孽之人,即使那被我害过的人饶恕我,我也不能饶恕自己。这么些年,那些过往一直都折磨着我。还好有你相伴,才让我能坚持下来。”
“过错每个人都会有的,这么些年师父对孩儿的教导孩儿都铭记腹内。绝不会违心去做恶事的。鬼道终究难有出头之日,奈何总是有那么多执迷不悟的人,为了走捷径,练那些旁门功夫,害苍生伤天和,终究都难有善终。况且无双也无心练习那些高绝武功,只是当时师父要我练习,我也是敢悖逆你的意思才去练的。人生在世短短几十载,百年后也不过一捧黄土,为何要争个长短高低?”
“好孩子!你这样想师父很高兴,女子最要紧的是找个好郎君,一世相陪,即使田间耕作,山林笑傲,却是潇洒快活、无忧无虑。江湖地是非地,走错一步,就会万劫不复的。”慕容红棉欣慰的瞧着眼前女子,抬起双手轻抚无双脸颊,有一丝颤抖,生怕心爱的宝贝有一点的磕碰。
“师父,你不要再多说话了。好好休息一会吧!”说罢转身瞧向墨炎,见那男子正静立在水潭边,凝神盯着池水,石像一般一动不动。
忽然,洞中水池中的游鱼欢跳出水,甩开丝丝涟漪,一刹那,湖中的波光也被打的悠悠乱闪,室内显得光影煌煌,微曦闪耀。
下一刻,再向水中望去,一片刺目的金黄色。墨炎刚才还在发愁如何从此处出去,此刻一下明了。墨炎惊喜的回头笑道:“本还以为来了一处绝美的洞天福地安家终老了,不想这出口竟然在这水池之中。刚刚还想为何四壁一个孔洞都没有,室内还是空气充盈,原来竟是这些肥美的白鳍鱼在作怪。等下待得出去烧了吃肉,也好给你们找个好去处,我这肚子纳白川,容天地,可比这小小山腹宽敞多了。”说罢,哈哈大笑,笑声回响,一声慢过一声,渐渐隐去。
旁边二人也被他的好心情感染着,慕容无双惊喜异常,早些时候出了去,也能尽快给师父调养补身子,洞内潮湿无光,对重伤之人总是不好的。
水塘中的几尾白鳍红尾游鱼仿佛瞬间被注入了无限的生机一般,扑腾跳跃,直把那水塘搅的沸腾起来。
慕容红绵抬手扯下面上的黑纱,映照着从水中迸射过来的晨曦,那容颜明艳夺目,没有重伤后无力苍白的迹象,虽然明知道她年纪也已四十出头,但是只看那张脸,却是却找不到一丝岁月的划痕。清明娟秀的眼眸,高挺的鼻梁,俩腮丰韵饱满,嘴角俩侧俩滩春泉,更显得这女子柔媚。整观,美眸巧眉,高鼻薄唇,红腮墨鬓。可想而知,这慕容红绵年轻时候定是一位颠倒众生的美丽女子,即使是现在这般年纪,也仍然不堕凡尘。
那明媚模样似乎一下子把整个洞穴照的敞亮。慕容无双却神色数变,盯着那张脸,表情恍若痴狂,眼中的泪水再也止不住,泉涌一般流了下来。
墨炎在一边暗暗感叹,为何世间女子都如水做的一般,柔弱时竟然这般多泪?
甘霖滋润世间万物,难道也是天上的仙女伤心时候留下的眼泪?
情之一物,最煎熬人心,到了痴处,望断肝肠。
慕容红棉见疼爱的女子哭的伤心,柔声劝道:“这么些年,师父一直都是以假面示人。你的易容术也是我传给你的。当初你师公传这门奇术给我的时候,我还是不能理解他的用意,好在之后偶尔在江湖上走动,才知道它的好处。鬼道不容于世,即使你无害人之心,那些所谓的正道君子也是不会放过你的。所以师父年轻时行走江湖,隔些时日就会变个相貌。在那些日子里,我结识了很多江湖人物,也就是那些时候,师父做了太多的错事。”
“无双只是不明白,为何这么些年你都不愿意认我,我竟然一直以为自己是个被父母遗弃的孤儿,从小我都好想能有个让我在怀里撒娇的娘亲。看到别人有父亲背着,我是多么的羡慕。但是我却都没有,你知道我多渴望有个娘亲吗?好多时候我就想你能是,可是你对我总是那么严厉,我爱你敬你,但是总是不能敞开心怀的把你当作亲娘。为何你要让无双渴望期待这么多年?为什么却又在今天让我知道这一切?也许不让我知道还好些。我不会觉得心这么痛。”
慕容红棉长叹一声,低婉吟道:“我何尝不想认你,我也想有个女儿承欢膝前,只是我心中有愧,觉得亏欠你太多,无颜对你啊!如今,我也知道不该再欺瞒于你,你怪我也好,怨我也罢,终究这都是对我的报应。我拆散了别人的幸福,害得苏瑾鹤堕身鬼道,害得顾月影苦苦相思数十载,也纵容放大了白崇礼的野心。如果不是我,这世间会少很多冤孽的。都是我,近在咫尺却是无法相认,就当作是老天对我的惩罚吧!唯有如此痛苦的煎熬着,我才能觉得我是在弥补着。”
墨炎在边上叹息摇头,见得慕容无双泪流双颊,轻声劝道:“天下间哪有不爱戴自己子女的娘亲,即使相隔了这么多年,但是总归还是朝夕相伴着的。也许你娘亲有自己的苦衷,或许真如她说所,心结无法打开。我觉得她只是以这种方式来慰籍自己的心灵,虽然对你残酷了点。”
往事集成影像,瞬间从脑中穿过。一个个细节渐渐的在慕容无双的脑际变的清晰起来。
一个人影变的清晰起来,虽然她的相貌陌生而又真实,忽而虚幻,忽而真切,但是渐渐的,心中一直渴望的娘亲变的清晰起来,
清明娟秀的眼眸,高挺的鼻梁,俩腮丰韵饱满,嘴角俩侧俩滩春泉,更显得这女子柔媚。整观,美眸巧眉,高鼻薄唇,红腮墨鬓。
一如自己,但是成熟妩媚,风韵卓越。
下一瞬间,那人影再也不觉得模糊,定格在慕容红棉的脸上。
“即使你狠心不认无双,无双也不怪你,娘。你对我一直保留着的都是对女儿的姿态,到今天,我才真切的体会到。无双真的很笨。”
“只是你太善良!你不怪我,才是我最大的庆幸。”
“娘亲,你真的很美。”
“娘怕时不我待,也许再不认你就怕是没机会了。”
“怎么会呢?您才四十出头,还有许多日子要活的。”
慕容红棉摇头不再言语,眼中迸发出的是惊喜后的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