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很早就起来了。我又忍不住,打开瑾的日记:
“10月1日晴
今天是国庆,街上的人格外的多,不过他们没有灵魂。我和俊商量下个月去西藏,去逛喇嘛庙。妈妈我想你!我想回家,但我无法克服从前,所以我一直流浪,借此来麻痹自己,也许有一天可以得到救赎吧。我真的想和俊一直走下去,希望得到你的祝愿。
“11月12日下雨
爸爸,我在西藏,我看到了湛蓝的远空,他们的蓝甚至让人头晕,就像一种疾病。我和俊去了喇嘛庙转经、许愿,我在广场上跳了舞,人们为我鼓掌,俊说很美。我们躺在微湿的草地上,我问他,云会飘到哪里。他说,就像歌乐山的云一样飘。
“11月29日雨
今天很冷,我和俊要回家了,回去结婚。我们喝了个烂醉,像刚认识的时候那样,漫无目的地浪迹。我哭了我,我还是无法面对曾经那个男人带给我的伤害。但为了俊,我愿意回去。
“12月1日
妈妈,我在返程的列车上。昨天晚上我的病又犯了,我很痛苦,吃了过量的安眠药,想弃世而去尽管这样十分地自私。
“12月2日
我没有死,妈妈。俊把我叫醒了,但就快到了。我始终无法面对那片阴影,我写好了遗书。我准备走了,去开满百合花的地方。我不想让俊等我,浪费掉年轻的年华,也不想坐牢。请原谅女儿的不孝,是我杀了那个男人,我实在无法忍受了。我是个罪人。再见了我最爱的人们,再见了世界,再见了俊。再见吧。”
我又一次哭了,把头埋在沙发上,低声地呜咽着。我不知道瑾还有这些催人泪下的文字,是的她是个罪人,她离开了我。但不应该得到审判,绝不。那个男人罪有应得。我振作起来,将日记放进柜子里,这是属于瑾的财富,同样也是属于我的。我希望多年以后我翻开时,那段日子依然历历在目。这既是爱情也是阅历更是我的个人史。我顿时觉得两手空空,我把故事还给了那段时光,将日记换给了死去在岁月里的瑾。我现在茕茕孑立,孑然一身。
琴从外面回来,带来了早饭。我眼睛猩红地看了她一眼,眼里还带着些未干的泪水。她连忙上前打听怎么回事?我并未回答。她便叫我吃早饭,我吃了两口,就放下了筷子陷入无法自已的悲痛中。她仿佛知道,于是走开了到阳台上看着这座城市的车流发呆。待我回过神来时,她便提议道:“俊哥,你带我到处走走吧。我想看看这个城市。”
我只是支吾一声。她看上去有些高兴,与昨天的她判若两人。我收了收拾屋子,便带她出去了。
“你想去哪儿?”我问道。
“随便吧,就到处走走看看。看累了就停下来,小憩一会儿又继续走。”
于是,我就领着她沿着人潮流动的街道漫溯。她不时地打量着这个陌生而新奇的城市,偶尔看到兴奋处便大呼惊讶,连连道绝。我则是若无其事地将手插在裤袋里往前走着,穿梭在人来人往中,仿佛这世界就只剩了我一个人。我对于瑾的思念和愧疚以及我心灵的创伤逐渐地停止了疼痛,只有看到那些我们曾去过的地方时才会开始隐隐作痛。所以我尽量避免去路过那些伤心之地。但总有些事是无法避免的,它就像劫难似的如约而至。
穿过马路时,琴的脚不小心崴了。我们只好到最近的餐厅休息一会儿。无奈的是,我将穿过那座记忆中的天桥,那些画面就像幻灯片似的从我的脑海中逐一路过。我感觉到心里被狠狠的揪了一把,一直低着头。我想快点路过这里,于是我抓起了琴的手,慢跑了起来。她一脸的茫然,而且有些脸红,说道:“俊哥你干嘛?我脚痛。”我转过头,看了她一眼,她羞涩极了,就像刚出水的芙蓉,禁不住微风的摇曳。
“那我背你吧?”说完,我背起了她,她十分胆怯却又几分幸福。我背着她奔跑在天桥上格外地引人注目,我小跑着下了桥,将她放了下来,说:“我们走吧,去餐厅坐坐,再继续走。”她羞涩地点了点头,跟在我后面进了餐厅。
我们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点了两份甜品。我发呆地看着窗外,人、车不断地从我的眼里流过,嘈杂的声音飘扬在城市的空气里,无孔不入。桌上的甜品我一点儿也没动。她见我,始终闷闷不乐,就凑上来问道:“俊哥,我知道你还在想她,可她已经……”她没有往下说,大概是害怕我生气吧。其实那时我并没在意这些,我该想的都想过了:瑾早就走了,我不能总是为她牵肠挂肚,也许我应该学会放下,或许放下并不意味不想恋而是另一种更深沉的牵挂,默默地存留在心底,随着岁月的推移逐渐变如酒般得至真至纯。就像某位作家所说的那样:“旅途中邂逅的陌生人一直很多,碰到了,散了,然后又遭遇新的容颜。那种敞开心扉的交谈和无所企图的关怀,像清澈的水滴,在心里留下甘甜的回味。”
是的,我正在旅行,在经历不同的人和事以及爱情,他们就像风景过目不忘,又何谈放不下呢?我站起来,说:“琴我们走吧。”
我们又一次回到浑浊的街道,我跟她说了瑾的一切事情。她始终认真地听着,一言不发。漫无目的浪迹总会使人开始迷失方向,就像迷宫里一脸迷惘的小白鼠。但庆幸的是,我对这总感觉已经不屑一顾了,我早就在一次次挣扎中逐渐学会辨认东西南北了,即使没有指北针,我迷路的机会也少得可怜。黄昏徐徐地从西边的天空升起,朝我们的头顶渐渐地压过来,天色开始进入另一个维度,但城市的喧嚣和本质仿佛一直处于白天。
“琴,我们该回家了。”我看着高楼上反射下来的夕阳说。她点了点头,十分的温顺。我俩一前一后,影子被投影到地上,不断地移动着,我的影子就像古树下迷途的幽灵,朝着家的方向飘着,永远也感觉不到疲惫,我依然吧手插在裤袋里,闷不作声。
“俊哥,你看我们像不像诗中描写的黄昏下的恋人。”她像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气说出了这句话,极度地渴望着回答。但我无法回答她,我不时地还会想起瑾,一时间还是放不下,我知道这会让她失望,沉默是我唯一能给这问题的回答。或许有一天,我不会再沉默吧。
到家,我又看到了瑾,只是没有以前那么悲伤罢了。我为琴做了晚饭,两菜一汤。桌上对坐的我们一言不发,几缕残阳的光洒落在阳台的玻璃上,只听得到碗筷碰撞的声音。这种声音,持续了一会儿,她突然放下碗筷,像是要说什么却又欲言又止,但还是说了。
“俊哥,我……”
我想我大概知道她想说什么吧,就打断了她:“有事以后再说,吃饭。”于是那种清脆的声音又开始了……直到用餐结束。
夜里我又想起了白天的事,我背着她小跑过天桥的感觉就像曾经我和瑾……我没有在往下想,害怕自己又莫名地潸然泪下。我的心里仿佛变得很充实,不再像往日那样空虚的沉重。想着白天我甚至有些小激动,但转念一想也只不过是为了逃避罢了,也不足为奇。但那种感觉就如同春风化雨般如无细无声地悄然潜入我极尽干涸的内心。我开始对眼前的这个女人产生感觉,就像再一次邂逅一样,我又一次在不同的城市,不同的街重新认识她。她从前的种种,对于我来说已经变得不再那么重要。我想着想着便睡了过去,那一夜我睡得十分的满足,至少在这几天中来说已经是罕见了。不再牵挂过去,重新出发,前面或许春暖花开,但后面的同样值得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