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可没有太阳,像是被蒙了一层纱,世界都暗。琴站了起来,说:“叔叔天亮了。”那些疾驰的景物始终疾驰,留住的只有短暂的记忆。我看着那些田野上的白房子,不禁觉得有些可惜了。
“俊啊!”父亲浑厚的声音打破了我内心的宁静,“你也该回来吧?在外面都半年了,也该收收心了,找个女朋友了。”我没有立即回答,此时我的心里又想起了瑾——我的女朋友,想告诉他我有了,但欲言又止因为瑾已经走了。
“再等等吧,等我把那边的事处理完了再回来。”
琴听了,立刻精神了起来,有了活力:“我们一起去把叔叔,我想知道俊哥在外面过得好不好?”父亲点了点头,表示允许了。
“我去买吃的。”琴看上去十分的兴奋,眼睛里折射出活力的光线。她走了不久,父亲开始讲关于他的观点和想法。
他说:“我想过了,你要是真的不愿读书,就不要读了。我这样咄咄逼人反而会适得其反,只要你过得好,我就心满意足了。阿琴这姑娘真的不错,我希望你能不计前嫌,去接受她。”
“就算我不计前嫌,我也不可能去接受一个极端的女人,即使她无比地爱我。爱情并不是单方面的。”我对于他后面的那句话极为敏感,说道,“您就不要掺和我个人的事了,我长大了,我知道自己需要什么?”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没有继续讲这个话题,而是沉默地低下了头,说:“无论如何你得回来,哪怕不再念书。”
“我知道了,知道了。”我有些不耐烦了,“我去帮你看看阿琴。”于是我走开了。后来回想起来我这样做有些无礼了,对于一个老人来说,尤其是缺少温情的老人,这样做确乎是有些无情。
我穿过一整节车厢,找到了她。他站在窗边发呆,手里拿着盒饭。我打断了她懂的沉思:“该走了,爸还等着吃早饭呢。”
她回头看了我一眼,点点头。她似乎不再像昨天那样具有活力,开始变得满腹惆怅起来,我十分不解但没有问她,我不想了解关于她的任何事。
“爸吃早饭了。”说完我又去睡了。
“你不吃吗?”他问道。
“没胃口。”我随口回答道。琴显得很不开心,然而我并不是因为她,这不值得。
躺在床上的我,一片空白却有些感伤,心中不断泛起莫名的浪潮。我戴上耳机,是那首丢火车的《沙子》,含蓄的歌词刺破了真理,粗糙的嗓音,不禁使人深陷其中:“像从前睁开双眼,开不见你的笑脸,瞬间开始旋转,改变了天空的蔚蓝……”
我逐渐地睡去,沉沦在无边的梦魇来里。那你有开满百合的院子,有风是三月的风像极了她的呼吸。我骑着一匹老马,提着一盏不太明亮的灯在漫无边际的梦里寻找着她。我的声音始终没有人回答,我的努力始终得不到认可,因为我没有发现一丝关于她的消息。我继续找,我听到的只有我自己,看到的只有更黑的黑暗和更孤独的孤独。每一声的呼唤,默然地消失在梦魇里,没有预兆就像从未有过。但我依旧前行,骑着那匹老马,提着那盏不太明亮的灯,不曾放弃至少在梦里或许她是找不到的了,或许该回去了,想她说的那样好好活。我在梦里不断地问自己,但没一次都被我坚定地否决。我没有放弃至少在梦里,在每一个有星星的夜里,她都在看着我。
我醒来时,身旁空无一人,除了琴。她一言不发地看着风景、读着诗。她的声音轻极了,就像微风拍打的风铃,极其地悦耳。眼睛里没有盛满泪睡,变得澄澈透亮。我仿佛又看到了那个曾经的她——天真动人,我不禁留下了泪。是因为她还是因为她有瑾的眼睛和声音,我不得而知,就像我不知道瑾的离开一样。
我立马拭干了眼泪,问道:“我爸呢?”
她如梦初醒,说:“叔叔他下车了,就在上一站。他说他该回去等你了,他我让我陪你去你生活的城市。”她说道这里显得特兴奋。又接着问道:“俊哥,瑾是谁?”她的心情立马低落了下去。
“哦,一个朋友而已。已经好久没见面,也不可能见到了。”我敷衍了下,但我的心里从为敷衍关于那的记忆,因为那只是独家的。
……
车,到了那座城市,不过只有我一个人罢了,又是那些人徘徊在月台上,跟在我身后的不再是瑾,而是另一个女人,我并不爱她。我知道父亲离开的意义,我也知道眼前的她对于爱情的渴望。我不能爱!不能爱!不能!我始终没有忘记。
走出车站,我并没有立即回家,而是去了长江边,在那儿静静地待了好一会儿,我什么也没想,只是待在那儿,望着奔腾的长江水,一如反顾地奔向未知的大海。然后我又去了歌乐山的红卫兵墓,阳光一如既往新鲜,从树枝的缝隙中散洒下来,落在斑驳的墓碑上,仿佛在讲述着历史。而她一路跟随,一路沉默。
回家途中,我们始终保持着沉默,直到我接了一个电话,是医院打来的,关于瑾的。他们说,后事已经办妥,叫我去认领骨灰。我便把地址告诉了他,叫他快递过来。于是,琴又开始打听有关瑾的事:“瑾,到底是谁?”她的语气有些质问的感觉,但我并未回答,只是边听歌边走。
到家打开门,还是走时的模样。她的照片摆在最显眼的地方对着我笑,那时她说:“我要你每天回家就能看到我,即使我不在家的时候。”然而那时她每天都在,只有今天同样也包括以后。我指着桌上的照片说:“那就是瑾,我的女朋友。”琴犹如晴天霹雳,重重地坐在了沙发上面无表情,我知道她的心情,但我无法安慰她。我放下了手中的行李,说:“我去帮你收拾房间。”我讲我和瑾的房间腾了出来,将瑾的照片和化妆品装进了盒子,除了客厅里的那张阳光灿烂的笑脸。我将所有的东西堆在了客厅里,突然我发现了一本童话式的小册子极富少女心。我打开是瑾写给她父母的信,尽管都没有寄出去,或许她不知道该往哪里寄吧,怕把自己的软弱展示出来吧;亦或许是出于另外的原因吧,所以就藏了起来留到了现在。我迫不及待地翻开,一排排秀气的字体映入眼帘:
“8月5日,雷阵雨
妈妈,我逃了出来,登上了一列开往陌生却又熟悉地方的火车。后来我认识了俊,他跟我一样,也是‘逃出来的’我们相爱了,他很单纯,我很喜欢他,尽管他一时间无法适应。我在深夜公交站台上疯狂地大喊,然后和他一直在雷阵雨后的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走。最后,我们入住了一家宾馆……之后的一天里,我去长江和红卫兵墓。
“8月6日晴
妈妈,爸爸的病怎么样了。俊同意和我在一起了。我们准备租房子,找工作然后永远在一起。”
我没有继续看下去,我的心正承受着煎熬,我将本子扔进了箱子,对琴说:“房间收拾好了,你去睡吧。”她呆呆地进了房间,熄灯睡觉了。我躺在客厅的沙发上,如同瘫痪了一般,我知道这将又是一个无眠的夜晚。我已经习惯了,这种失眠,或许有一天它会被治好吧,或许吧。我关掉了灯陷入了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