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很早就醒了,站在阳台上抽烟,等待着日出。城市开始变得喧哗,就像水逐渐的开始沸腾。突然一个声音从后面传来:“俊哥,我……我……我……”她停住了,但又小声地说道:“我爱你。”我听到这话心里顿时一惊,却又立马平静了下来。我想这是必然的,我知道她会这样说。我依旧默不作声地抽着烟,晨曦落在护栏上反射出活力的颜色。
“俊哥,我知道以前是我不对。”
听到这话,我立马熄灭了烟,心平气和地说:“这不管从前的事,我的心里……唉反正不管从前的事,让我想想。”那时我的思绪十分地混乱,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表白,就像那时候的瑾一样,但我比那时更乱。我已经体验过失去,不再敢去轻易地去喜欢,不想再去体验一次那种痛苦。
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站在那里,一副既期待又准备好了失望的样子。我走开了,下了楼买了一包烟,顺便带了早饭。回去时她依旧站在那里,若有所思。
“吃早饭了。”她缓缓地走了过来,打开袋子一言不发。突然我门被敲响了,是送快递的,我知道是瑾到了。她回来了,回到了这个家。看到了她阳光灿烂的笑脸,看了憔悴的我,看到一个陌生的女人。我接过包裹,它很重,我无力地托着,没有吃早饭。一直盯着那个暗红色的盒子发呆,琴也同样的沉默。
我们一直持续到中午,其间车马声不断但也并未打断这长时间的默哀。我突然地起身,抱起盒子就冲了出去。我要去长江,我要把瑾撒进奔腾的江水里,让她流入大海,或许只有大海才能包容她。琴一路跟我着来到船来船往的江边,风轻轻地摇曳着她的头发,我的眼睛逐渐地湿润起来,打开盒子将瑾的骨灰一把把地撒入风里,撒入奔腾的长江里。我泪眼朦胧地注视着她越飘越远,眼泪无情地从脸颊上滚落下来,和她融为一体。在她启程的路上我没有任何相送只有眼泪能伴她一路,或许只有眼泪才能证明我们爱过的事实。
琴一直在我身后看着我痛心的离别之举,她的眼眶也开始变得湿润,也许是因为我,也许是因为瑾。
我放下盒子歇斯底里地喊道:“一路走好!一路走好!一路走好……去远方吧……再见”我瘫坐在河岸上,那些跑船的都把目光投到岸上,像看着精神病一样地看着我。我又一次嚎啕大哭,因为我又一次告别她,永远。
那天我真的,真的十分的迷离,仿佛从人世抽离出来了。种种的悲欢离合,种种的春华秋实,种种的花前月下,都落在长江滚滚的江水里,滔滔地一路奔流,顷刻之间远去,顷刻间不留痕迹,除了深深浅浅的泪痕。
在夜里,我又一次失眠,又一次想起瑾,在灯火落尽、漫天星光的时候,怆然泪下。前路漫漫无期,后路仆仆风尘。而着两条路都使我心怀忐忑与畏惧。我周而复始地思考,然后又否定自己的结果……不知道做出了多少个决定,又否定了多少。
天边泛白,露出晨曦锐利的光芒,照射在纯白的窗帘上,我仍未眠,眼睛闭得紧紧的。我听见琴,打开卧室的门,朝厕所走去;汽车的鸣笛逐渐升起在城市的上空,嘈杂再一次降临,生活再一次降临,我的日子又开始了。
我坐起来,点了一根烟,默然地抽着,以此来缓解疲惫。我想起琴对我说的话,我决定接受,因为我要离开南方去更远的北方,那里有雪,它们单纯得可以让人忘记掉伤心。
琴出来了,我熄灭掉手中尚未燃尽的烟,说:“我送别了瑾,送别过去,我只想,只想不再失去未来。所以……我爱你。”
她的眼睛湿润了,激动地拥抱着我哭泣,我摩挲着她散发着玫瑰香的头发。
“琴我们……我们,离开南方吧。去北方,去看雪。好吗?”
“嗯!”她的泪开始从脸颊上滑落下来,温热得难以形容。
我们吃过早饭后,沿着长江散步,她始终跟在我身后,一言不发。或许因为过于激动吧,或许对于我和瑾的事吧。我同样沉默,双手插在口袋里,低着头。身旁的人和车,被我们不停地路过,不停地超越,有耄耋的老人,纯真得不知道什么恋爱的初中生和一些天真的孩子。
那些江边不知名的树整齐地站成行,树叶逐渐飘零在冷风中,落到地上被车轮碾过,发出沙沙的声音。谁又知道它们接下来的旅程呢?死亡?飘向远方,完成生命赋予它们最美丽的使命?没有知道,但我知道现在的它们还在我的眼前,在喧闹的街道上乱飘。
琴小跑上来拉起我的手,我并没有感到意外,始终向前走着。走了一小段,她开口了:
“俊哥,我们什么时候走?”
“明天,也可能是后天。因为我想我该与这座城市做一个道别了。”她没有再继续问,因为她对此已经完全了解——关于瑾和这城市,我该说的都已经毫无保留地告诉了她。
夜晚,从西边的天空慢慢地垂落下来,空气开始变得寒冷。我们漫无目的地散了一天的步,走遍了三分之一的城市。天空逐渐地被霓虹点燃,散发着温暖的色调。我们停留在一家24小时营业的小店门口,买了两罐啤酒和德芙,就地坐在台阶上,啤酒佐巧克力,望着夜空里的星星,它们极为稀疏,就像这个季节的草地。
我抽起了烟,聊起和琴的曾经,聊起相遇时那些难以启齿的往事,聊起她的诗,同样我们也了瑾。我们无所不谈,无所不想。那是我和她话说得最多的一天,在此之前从未有过。
她突然安静了下来,一把抱住我,哭起来:“我没想到,我犯了那么多的错,你还能待我如初,一如既往地敞开心扉的交谈。”她哭得不成样子,就像一朵暴风雨中的花,湿润而易碎。“答应我!无论我们走到什么样的地步我们终不分手。”她又接着说。
我没有太多的顾虑,点了点头。因为不再想承受生离之苦,不再想体验失去。
喝玩完酒我们坐车回家,因为我们即将离开,明天或后天。我将尚未喝完的酒洒在这个城市的土地上,祭奠死去爱情和对这座城市的感激。因为我,失去了一颗明星,得到了一片光明。
再见瑾!再见重庆!再见!再见!所有关于这里的一切!再见!歌乐山的云!再见!那些还未有答案的问题,譬如云会飘向哪里!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