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宪兵追来的人太多,岩本说,宪兵不会伤害他的性命,等他被送到日本侨民遣散营,我们再去接他。”
黄云晴听了,不禁苦笑着摇摇头:“岩本想得太简单了。军统现在跟中村雄有合作,岩本一到宪兵手里,肯定会被交给中村雄的!”
“这……”高老板一听,立刻就傻了,“这是我的错,我当时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我这就去把他救回来!”
黄云晴:“等等!”
高老板闻声,赶紧停住了脚。
黄云晴说:“你不能去!国共合作还没有完全破裂,而国民党现在又接管了南京,满城都是国民党军队和伪军,我们贸然去救岩本一旦有闪失,会给我们党的正面工作造成被动的!”
高老板:“那……那怎么办?难道,我们就眼睁睁地看着岩本被中村雄给杀了?”
黄云晴:“我们当然不能眼瞅着自己的同志被害!我们另想办法,找有这个能力的!”
高老板问:“谁?”
黄云晴说:“伞兵团!”
高老板听了一愣,而后肯定地点点头。
6
夜深人静,伞兵团团部的灯此时还在亮着,伞兵团长陈一鸣一个人关在办公室里,正在喝着闷酒。
就在这时,书生推门走了进来,看见陈一鸣这个样子,他忍不住说了一句:“团长,怎么一个人在喝闷酒?你不是下了禁酒令吗?全团都在禁酒,没想到团座倒先破了这个规矩。”
陈一鸣叹息地看了书生一眼:“心里烦!来,过来坐坐。”
书生笑了,轻轻地坐在一边:“怎么了团长——目睹党国今日之怪现状?”陈一鸣重重地叹了口气:“不说那个了。哎,你找我有事?”
书生说:“不是我找你,是有人要找你。”
陈一鸣问:“谁?”
书生说:“你的老朋友!”
陈一鸣看着书生愣了一下,突然醒悟了:“黄云晴?”
书生答道:“对。”
中山陵,还是那个两个人都熟悉的地方。陈一鸣下了车,快步地跑了过来。
陈一鸣问道:“云晴,你找我?”
“对!”黄云晴望着他,表情很严肃。
陈一鸣忙问:“什么事?”
黄云晴:“岩本被宪兵抓住了,需要你帮助救他!”
陈一鸣:“岩本?我已经把他交给你们的人了?”
黄云晴说:“可是,由于我的疏忽,岩本在转移的途中,又被宪兵给抓走了。你知道,中村雄正在到处找他,而军统局又在跟中村雄合作,如果他们把岩本交给中村雄,那岩本就很可能死在中村雄的手上!”
陈一鸣想了想,果断地回答:“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去想办法。”
陈一鸣说完,赶紧走了。
7
此刻,在南京市警备区司令部里,值班军官冯恒刚正在接着电话——
冯恒刚应道:“喂,我知道了,我这就派人过去!”
就在这个时候,陈一鸣急匆匆走了进来:“冯营长!”
冯恒刚答道:“哦,陈团座?!怎么今天跑到我这儿来了。快请坐!快请坐!”
陈一鸣向冯恒刚挥挥手,笑了笑:“无事不登三宝殿!咱们是熟人,我就不拐弯抹角了,我想向你要个人!”
冯恒刚问:“什么人?”
陈一鸣道:“日本人。”
冯恒刚问:“日本人?”
陈一鸣肯定地说:“对,他叫岩本。”
冯恒刚皱着眉头想了想,回答:“对,确实有这么一号,一群日本人在街上火并,被我们给制止了。现场剩下个活的,就是他,现在关在我们的看守所。他自己供述,以前是中村特务机关的,军衔是少校。”
陈一鸣听了眼睛一亮,立刻说:“对,就是他!”
冯恒刚看着陈一鸣,却有些纳闷儿了:“哎,我说陈团座,你怎么会来捞日本特务呢?难道你也收了黑钱?”
陈一鸣看着冯恒刚,不免蔑视地笑了:“冯营长,你觉得我是那样的人吗?”
冯恒刚听了,不由得叹口气:“现在的南京,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都乱成一锅粥了,整个就是个民国版的官场现形记!每天找我来说情、送钱的多了!钱我可以不要,但是递条子的,哪个我能惹得起!难道你陈团座……也要这样?”
陈一鸣看着冯恒刚,脸上立刻严肃起来:“我跟你说,岩本虽说是日本特务,但是他救过我和我的部下很多次。抗战期间,我们在敌后出生入死,没有岩本,早就完蛋了。现在抗战胜利了,帮助国军抗战的岩本反而被国军宪兵给抓了,你说,我能不救他吗?”
冯恒刚一听,立刻便不犹豫了:“行了,有你这话,我放他!不过,不能就这么放,需要走个程序,否则上峰知道了准得治我。这么着,明早儿一上班,你就带人在门口等着,我把他办出去就是!”
陈一鸣一听,立刻拍拍冯恒刚的肩膀:“老弟,谢谢了!”
第二天早晨,刚到办公的时间,陈一鸣就带着冷锋等人乘坐两辆吉普车等在了南京警备司令部的门口。
此时,在宪兵司令部的屋内,冯恒刚正在为岩本办理释放手续:“好,岩本先生,你的身份已经调查清楚了,你在这儿签个字,就可以走了。”
岩本道:“谢谢。”
岩本接过钢笔正要签字,办公室的门被突然推开了。岩本回头看去,只见中村雄带着人,一脸狞笑地走了进来。
中村雄来到冯恒刚跟前,很不客气地对冯恒刚说:“这个人,你要交给我们!”
冯恒刚看着中村雄,不免有些奇怪:“你是谁?这么大的口气?”
中村雄说:“我是中国战区日本善后官兵联络部的联络员中村雄。”
冯恒刚一听就急了:“怎么又他妈来个日本人?!”
中村雄望着冯恒刚,依旧一脸严肃:“指挥官阁下,按照你们上峰的规定,你应该把这个人交给我。”
冯恒刚看着中村雄,不客气地回了一句:“你们日本人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们都给我出去!”
岩本在一旁一听就急了:“少校,这个人正在威胁我的安全!这一点,你们中国宪兵不会不管吗?!”
冯恒刚看看岩本,又看看中村雄:“你们俩有仇,那是你们的事儿。出去自己解决,死一个少一个,都走!”
岩本:“少校,我是因为帮助中国军队才被他们追杀的!难道你们的抗战结束了,就不管我的死活了吗?!我帮了你们多少次?你可以去问问国军伞兵团的团长陈一鸣上校,他最了解我!”
冯恒刚一听,立刻犹豫了,他看了看岩本,拿起了电话::“你先别叫唤!我马上核实一下,给我接伞兵团!”
中村雄见状,赶紧拦住了冯恒刚:“少校阁下,我这里有一份已经生效的死刑判决书。”
冯恒刚接过判决书一愣,随后问了一句:“日本的?”
中村雄答道:“对。日本虽然战败了,但是按照《日内瓦公约》,我们有权处置自己的官兵。在法律上,这个判决书是有效的。”
冯恒刚:“你的意思是——要对他执行死刑?”
中村雄道:“对。”
冯恒刚气愤道:“这太荒唐了,你们已经投降了。你等等,我要请示一下我的上峰。”
冯恒刚说着,又拿起了电话。中村雄一见,脸上现出了笑意,他掏出一张名片递给了冯恒刚。
中村雄道:“如果方便,请你打这个电话。”
冯恒刚接过名片一看,不禁愣住了:“你认识何总司令?!”
中村雄的脸上,立刻显出了高傲的神情:“是的,何总司令亲口答应过,日本官兵的管理由我们负责,日本军队的一切法律法规和制度,对日本官兵都将继续有效。”
听了中村雄的话,冯恒刚愣住了,他不由得再次抓起了电话。
单说此时,在司令部的大门口,陈一鸣等人迟迟不见岩本出来,不免有些着急。就在这时,从宪兵司令部里面缓缓开出两辆轿车,轿车的后面是一辆囚车,在后面跟着两辆装满宪兵的卡车。车队从陈一鸣等人的眼前开过,而后便向远处开去。
陈一鸣看着远去的车队,不免有些疑惑,他想了想对冷锋说:“你们在这儿等着,我进去看看!”
陈一鸣说完,便快步地向大楼里面走去。他很快便来到二楼,进了冯恒刚的办公室。
陈一鸣问:“老冯,岩本呢?怎么还没见他出来?”
冯恒刚的脸上呈现出一种倦怠的情绪:“陈团座,岩本你见不到了。”
听冯恒刚说完,陈一鸣一下子就愣住了:“为什么,为什么见不到了?”
冯恒刚说:“他已经被中村雄给押走了。”
听冯恒刚说完,陈一鸣立刻就急了叫道:“冯恒刚,咱们是说好了的,你怎么能出尔反尔,把岩本交给中村雄呢?!”
听陈一鸣这么说,冯恒刚也急了:“出尔反尔?——出尔反尔的不是我,是总司令!是总司令下令,让我把岩本交给中村雄的!”
陈一鸣一听就蒙了:“总司令,他……他为什么……”
冯恒刚答道:“他为什么?你得去问他呀!当官儿们办的事儿,咱们当兵的从来就没有搞明白!”
陈一鸣听罢,立刻觉得四肢无力,他瘫软地靠在了门上。
8
刑场上,青天白日旗正在迎风飞舞。一队穿着日军军装的日本兵徒手站在那里,在他们的周围站着国民党的宪兵。
中村雄站在日本兵的身旁,冷笑地看着岩本被从囚车上带了下来。宪兵把岩本交给了两个日本兵,那两个日本兵将岩本推到了中村雄面前。
中村雄说道:“岩本,你的末日到了。”
岩本冷笑地看着他,没有回答。此刻,一个国民党宪兵正在给站在中村雄身边的日本兵发着子弹。
日本军官叫道:“预备——”
随着一个日军军官的口令声,日本兵们端起了步枪。岩本此时抬起头来看着不远处飘着的青天白日旗,不禁面露苦笑:“这就是中国国民革命军吗?啊,你们就是中国国民革命军吗?”
没有人回答,只听到日本兵们将子弹推上膛的声音。
中村雄一脸狞笑地看着岩本:“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岩本看着中村雄冷笑了:“你希望我说什么?”
中村雄冷笑道:“这就是你帮助中国人的下场!这就是你信共产主义的下场!”
岩本:“哼,共产主义是我的信仰,你休想改变!”
中村雄骂道:“那,你就去死吧!”
中村雄说完,一个日本兵走上来要给岩本眼睛蒙上黑布,被岩本拒绝了。
中村雄望着岩本叹了口气:“随他便吧。”
日本兵转身走了。
日本军官喊道:“举枪!”
随着日本军官的口令,日本兵们举起枪来。
日本军官叫道:“瞄准!”
“等一等!”远处突然传来了陈一鸣的大声疾呼声!
然而,几乎就在同时,日本军官的口令下达了:“放!”
随着连续响起的枪声,岩本慢慢地倒下了!
陈一鸣大喊着:“岩本!岩本!”
陈一鸣跳下了吉普车,大声呼喊着飞奔过来。他猛地扑到岩本跟前,抱住了正在徐徐倒下的岩本——岩本的脸上带着笑,然而,他却再也不能说话了。
陈一鸣抱住:“岩本!岩本!”
陈一鸣就像疯了一样大声地呼喊着,然后回答他的只是呼呼的风声和青天白日旗随风飘舞的声音。岩本像睡着了一样永远地闭上了眼睛。